文／張曼娟

我和一群學生聊到初戀的感覺，這些九○以後的孩子，雖然不再認為初戀最驚心動魄，也不再認為一生一次戀愛最美，但是講起初戀，依舊覺得是生命裡非常獨特的經歷。

常常，初戀發生在還沒準備好的時機，遇見的是從沒預想過的對象。但那種突如其來的怦然心動，回憶起來總是美好的。

那個叫譽民的男生的初戀，卻是一段相當漫長的過程，他從小學四年級便喜歡班上一個女生小宛，但小宛跟班上同學都很友好，譽民想盡辦法試圖表現，卻只是徒勞。小學畢業之後，小宛跟隨父母親去上海居住，譽民的國中時期因此總有些輕憂鬱。

從高中到大學，每一年的小學同學會他都不缺席，只因為同學們話語之間偶然提到小宛，聽著她的名字，便獲得一點滿足。

大三那年，譽民得到消息，說是小宛已隨父母親回到台灣了，同學會前一個月，他都沒有踏實的睡過一天好覺。同學會那天，才走進聚餐地點，一眼便看見坐在角落裡的小宛，雖然她的模樣和小時候不太相同了，但譽民就是這麼明確的知道，這是他喜愛了好多年的女孩。她的側臉；她的微笑；她專注聆聽時閃亮亮的眼眸。

同學會結束後，譽民自告奮勇陪小宛去捷運站，心中充滿矛盾糾結，很想表現熱情，又擔心太過露骨會讓小宛卻步。

「其實我記得你的。」小宛對譽民說：「我記得你常常幫我收作業，我還記得那時候你說你的志願是當獸醫，因為你最喜歡的狗狗突然生病過世了。」

小宛說這些話的時候，譽民覺得自己離開了地球表面，在一種真空而又迷幻的空間裡飄浮。「我可以跟妳連絡嗎？」臨別時，他這樣問。小宛給了他手機號碼，那一刻，譽民清楚的感覺到腳下的地殼「喀拉」，轉動了一下。

聽他的初戀經歷，我想到海明威說的：「愛你時，感覺地面都在移動。」純粹的愛慕，竟然可以得到回應，這時的我們既脆弱又飽滿，彷彿生於天地之間，無盡的等待，為的就是這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