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淇華 圖／文舒

二十四年前，服務的廣告公司接了一個新案子。客戶做車燈，在彰化鹿港。

那日起得早，老闆、AE、設計師，和擔任文案的我，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台北到鹿港。

穿著樸素的許董，開著SAAB汽車來車站接我們，先吃頓日本料理洗塵，再帶我們參觀工廠。整個工廠由鐵架組成，非常陽春，經過一個擺設寒酸的房間時，設計師開玩笑說：「這是工友睡的吧？」

「不是啦，」一臉黝黑的許董搔搔頭：「這是我平常睡覺的地方。」

「什麼！」我們不禁驚呼：「怎麼可能。」這間房就只一張床，一張桌子，而那張床就一片三合板，一條花布棉被，感覺睡一晚，骨頭會痛到醒。

「我創業時到處借錢，幾乎撐不過來，現在有點上軌道了，」許董笑得很靦腆：「我怕自己會得意忘形，所以現在一周會有很多天睡這裡，提醒自己要記得創業時的原點。」

「原點？」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但這個詞彙對我的衝擊，至今不息，甚至已盤根錯節成生命的深層結構，牢牢定義我此生的美麗與哀愁。

回台北後，也想學許董，回到故鄉彰化。雖然東區光鮮亮麗的廣告業，實在吸引我，但月領一萬二，房租八千，扣掉生活開銷，一個月剩不到五百元，別說要還清家中欠債，連養親人都不行。

我終於決定離開台北城，回到中部重新出發。因為工作所需，我花四萬元，買一輛十三年高齡的喜美第一代老爺車，開著它，南征北討，開著它，追到現在的老婆，開到車底破洞，不堪修復後，才不捨丟棄。

終於存夠買房子的頭期款，這個家住到現在為止，也超過二十年了，期間經歷九二一的震損，但感謝它保護家人安全無虞。現在部分牆面雖已斑駁，但我偶爾會想起台北蝸居時的木板牆，那個是我流浪的原點，也是我幸福的原點。它提醒我今日付清貸款所擁有的一磚一瓦，是如此珍貴，也因此，俯仰其間，每一次呼吸都無比香甜。

上周閱報，才知道給我「原點」概念的許董，由於公司擴充太快，被美國控訴違反《反托辣斯法》，必須赴美服刑二百八十二天，在監期間，事業合夥同伴因為受不了壓力，相繼死亡。八月時，台灣二千坪的廠房付之一炬。在裡面，人生窮得只剩下一個小櫃子的許董，這時又回到一窮二白的原點，但今年回到台灣後，公司再創高峰，成為台灣傳產新股王。二十多年的順境，許董沒被成功沖昏頭，「原點力」仍在，活了下來。

沒錯，莫忘初衷的人，不會被成功沖昏頭。只要我們願意常走回生命純真的原點，我們就不會停留在一時的得與失，因為我們總能滿懷出發時的喜悅，不走錯，抵達正確的終點，也能在跌倒後，馬上躍起，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