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相簿

我在英格蘭與威爾斯交界處的Hay-on-Wye骨董舊書店裡看見一本家族相簿。沒有留下任何文字描述，這是一本精緻相簿，應是某個家族的傳家寶物。原價一百八十英鎊，目前降價為一百二十英鎊。

根據照片人物的穿著打扮，斷定是維多利亞時代留下來的相簿。這本將近二百年以前的相簿，想必是某個家族代代相傳之物。或許曾經有一位長輩指給晚輩說，你看這是你的曾祖父，當年脾氣暴躁，這是你的曾祖母性情柔弱，他們二人的相識經過如何如何。或者一位母親看著照片講述一些代代相傳下來的家庭故事。也許是一個笑話，或者一場驚人的奮鬥歷程，也許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或者一個悲劇。點點滴滴，是這個家族的歷史，也是這個社會的脈絡，更是這整個時代的浪濤翻滾。何其珍貴，何等動人。然而在這個代代傳遞過程裡，不知因何故而戛然中止；這本相簿又是如何變賣在這家骨董舊書店裡，標價售出，現在打折中。

照片中的人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單獨照，有二人合照也有團體照。這位老婦，請問您經歷過怎樣的風霜？為何眉頭深鎖？這位新婦，請問您懷裡抱著的可愛新生兒，他成長的過程如何？是否備受寵愛？他青少年時期是否叛逆？長大後夢想是否實現？而您自己呢，童年在哪裡度過？是否嫁給心愛的男人？是否白頭偕老？這位老先生，請問您是如何建立起家園？您手中的杖，後來流落到哪裡？這位英挺的男士，你曾經在哪裡高就？看你意氣風發的神態，是否父慈子孝，家庭和樂？

沒有任何文字的註記，這本相簿留給後人無限想像。若有文字說明，這些照片將是一篇一篇的歷史。沒有文字時，這些照片像詩句。

新舊之間

Hay-on-Wye既是以舊書店建立特色的小村落，它等於「舊」的代言人。「舊」是此地的註冊商標，因此某些時候便是難以見容「新」了。在這裡，沒有賣新書的書店，如Waterstones或WHSmith這種全英國到處都有的連鎖書店，在這裡並無生存空間。

當地觀光局印刷的觀光手冊，寫著二則耐人尋味的訊息，其中一則是「關於本地介紹的電子版手冊歡迎從網路下載。」而另一則寫著「敬請支持本地拒絕電子書的信念，網路世界已經嚴重危害到本地舊書攤的生存。」這二則訊息充分顯示對於網路時代正反的意見：又愛又恨。

一位舊書店老闆說，網路時代大大改變了他們的生意型態。從前經常有學術研究人員來書店尋找資料，蒐購舊書。如今網路時代，資料輕易從網路取得，而且列印方便，從此也就失去這類客戶群了。但是網路資訊發達，現在因為看到網路介紹而來此地的觀光客，反而增加了。網路世界扼殺一部分舊書事業，但是也以另一種形式為它們開啟了另一扇窗。

站在哪一邊

舊書店裡，我看到馬丁路德的著作一共四冊，印刷於一五六四│一五七○年之間，標示售價是一萬二千五百英鎊，約新台幣六十三萬元。馬丁路德的思想與著作受到全世界的重視，是歷史上影響巨大的偉大人物。

馬丁路德的父母親務農，家中有九個子女，路德排行第八。彼時工業漸發達，開始帶動商業活動，當時礦業是新興行業，礦工人口並不多，父親因而轉業為礦工。

馬丁路德從小天資聰穎，成長學習以及就業之路平順。馬丁路德如果乖乖聽話，順從羅馬教廷的規矩，對於不公義不平等的事情視若無睹，他應該有一個平穩安全而且順遂的人生。他本來是羅馬公教奧斯定會的會士、神學家和神學教授。

如果馬丁路德看到教會裡寫著關於募捐贖罪券的標語「隨著銀幣落入盒子裡的聲音，靈魂就升天堂了」而無動於衷時，他也就不會被開除教籍又與教廷分裂，也不會遭遇後來被皇帝逮捕追殺的生命危險。

如果馬丁路德貪生怕死，在一五二一年四月十七日議會中，被審判要求認罪反悔時，他應該會順從權威的壓迫而反悔。但是馬丁路德拒絕認錯不願反悔，因為沒有人能以聖經的教導指出他的錯誤，而他也知道這可能意謂著他的死。果然在四月二十五日皇帝下令路德違法，不允許帝國境內有任何人支持路德、收養他、讀他的書、印他的書，每個人都有義務逮捕他、將他押往羅馬。

請看以下查理五世下令逮捕馬丁路德的命令：

「我，查理五世，為了服從在這件事情上是合法的是依照神聖的父親教宗的訓令，發表這個法令。我認識到該犯馬丁．路德是從神的教會中墮落的一體，是一個枯萎的個體，是明顯的針對我們大家的異端。命令你們大家每個人，因為你們是神聖帝國的一體，也為了避免違反皇帝的命令，遵守這個命令，不准收留和養護、治療馬丁．路德，也不准給他飲水。你們也不准私下地或公開地讀他的文章和書，不准幫助他、支持他，協助他或養護他。假如你們見到他，假如你們能夠抓住他，那麼抓住他並將他押送給我……」

宗教改革期間，馬丁路德的書被禁止閱讀與印刷；然而，他所翻譯的路德聖經迄今為止仍是最重要的德語聖經翻譯。

當年的馬丁路德，如果屈服於權威與腐敗，今天將沒有人記得他。而歷史上也就沒有這位馬丁路德，偉大的宗教改革家。

走過歷史漫長的迴廊，時間站在馬丁路德這一邊。我的朋友啊！您再次思想馬丁路德的故事時，內心是否跟我一樣澎湃不已？請問您會站在哪一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