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菽蓁

城牆站在那裡很久很久了，週圍的景物風流雲散、物換星移，它始終不為所動，悄悄改變的是它柔軟無比的心。

它看著曾經青春單純的自己，在歲月的流轉中，風化成一個飽經世故的老漢，當初捍衛和守候世界的壯志仍然堅定，但是太多的心事傾訴無門啊！它只有愈來愈沉默了。

一塊一塊的磚頭堆砌了城牆的前世與今生，每一塊城磚都有一段人生，因緣際合在此地相會、相守到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此相濡以沫、如膠似漆。

同樣青春年少的土泥，任由不同的巧手工匠，將它們細細型塑，它們遂無怨無悔將一生奉獻給一座城牆，再沒有比這更恆長的生死誓約了！

你來到城牆面前，仰望著它魁武偉岸的身影，想起它千百年來的雪雨風霜，細數著它多生累世的人間修練，耳邊響起刀鎗劍戟、金器交鳴，眼前看見馬道上人影綽綽、旌旗飄飄；來不及收拾的勝敗殘局、再也回不去的遠方故土，理不清的情感翻攪、說不盡的傷心悲憤……這麼多、這麼沉，除了將它託付與過往的風與月，能承擔的，只有這座勇敢的城牆了。

你登上城樓，厚厚的城牆足夠撐起一條寬闊的馬道，腳下的地磚還留有車轆印過的痕跡，正好和厚實的牆面一起訴說輝煌的過往，把牆下的車水馬龍和燈紅酒綠比得分外渺小，你遠望著茫茫人世萬丈紅塵，有幾分親切也有幾分陌生。

這古老的城牆是你的望鄉台，你離家千里登上了匆匆歲月、時光流年，雖然不見故鄉塵霧，但你發現你沒有想像中的灑脫，儘管你為自己準備已久，盼能拋開所有，安抵那但受諸樂的清淨國土。而此刻，這高高的城樓上卻是你眷戀的欲界天。

舉目四顧、吸一口老城牆的成熟氣息，你覺得身心輕快、無比安然，城牆外還有你的世界，你很慶幸你還回得去。

告別了舊往走出了城，回頭望去城門深處往事歷歷，你猜想其中必定有你的幾世輪迴，古牆上不知道鑲嵌多少屬於你的回憶，但如今你也只能珍惜今日、不念往昔了！面對蒼老的城牆，你顯得如此的年輕；有它擔負著沉重的包袱，你便可以輕輕放下。

出了城門──你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