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玉華

早上醫院的大廳忙碌而擁擠。等著掛號、批價、領藥的病患絡繹不絕，服務台前也擠滿填寫初診單的病人、欲商借輪椅的家屬或尋求幫助的外勞……當公車司機衝進來對著義工大叫：「請過來幫忙，有乘客昏倒了。」我立即放下手邊工作，趕緊推著輪椅出來查看。

從打開的公車後門，我望見一名男子正仰躺在公車地板上，一動也不動。四處尋不著警衛，我只好衝上公車，在幾名乘客七手八腳的協助下，把男子抬上輪椅，推上斜坡，送進門診大廳，雖然只是短短幾公尺的路程，我已滿頭大汗了。

在運送的過程中，我發現男子清醒著，便問他：「你剛才在公車上昏倒了，是嗎？」「不是！是公車司機先生開太快，害我摔倒的。」我一聽非同小可，趕緊掏出紙筆把正在發動的公車車號抄下來，以防日後可能引發的醫療糾紛。

取得連絡方式後，打電話給他的家人，接電話的是男子的母親，我告訴她剛才發生的情況，並請她放心，孩子目前很安全，精神看起來也不錯，但請她馬上過來醫院接手。這位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漠，帶著幾分防備、幾分遲疑。

掛上電話，我告訴男子他母親很快就會來。「媽媽會來嗎？她有沒有生氣？我要向她說『對不起』，我怕她會打我。我要去上班，晚了，工坊老師會生氣，而且每天我都要幫老師蒸便當。」男子很焦躁，一邊說著，一邊把掛在脖子上的名牌翻給我看。雖然他言語清楚，但邏輯顯然有問題，果然，他是中度智障的自閉兒。

我安撫他：「媽媽很擔心你，馬上就會過來。」「會嗎？她應該不會來，她要在家做飯，她每天都很忙，我哥哥很麻煩，每天打電動不睡覺，我都幫他寫功課，他不乖，我怕媽媽生氣，會罵我。」言談中得知，男子已經二十歲了，長得眉清目秀，身材高瘦，光看外表絕對和一般的青少年無異。

等了許久，婦人終於姍姍來遲，她苦笑著聽我轉述處理的狀況，男子這時急著站起來說：「媽媽，對不起，我要去上班了。」婦人又氣又急地抓著他的手臂對我說：「他是中度智障兒，很會作怪，已經無數次自己叫救護車送他去醫院，我們家屬早就被要求簽下切結書。他還會自己跑去速食店吃喝遊蕩，我們不敢給他多餘的錢，就是怕他亂花。說實在話，我已經疲於奔命，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了。」說著說著，我看見她的眼裡閃著淚光。

我輕撫著她的背說：「孩子病了，做母親的最辛苦！他想用各種作怪的方式吸引妳的注意，甚至吃哥哥的醋，想要博取妳的關心。因為妳夠堅強，所以上帝揀選了妳，讓妳擁有這麼可愛的星兒。」幾滴晶瑩的淚珠緩緩滑下她疲憊的臉龐。

生命自有出口，上帝沒有辦法照顧每一個人，因此創造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