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花間詞派」，出自西蜀趙崇祚編的中國第一部「詞總集」——《花間集》，收有溫庭筠、皇甫松、孫光憲、韋莊、張泌等十八位詞家的五百首詞，書名摘自張泌的「還似花間見，雙雙對對飛」中的「花間」二字。

顧名思義，歷來文人均以鮮花喻美女，集中各詞，大都描寫閨怨悱惻，敘述思情纏綿；用詞莫不鏤玉雕瓊，裁花剪柳；人物不離綺筵公子，繡幌佳人，故謂之「花間」，甚為切題。

花間詞派集中以溫庭筠的詞最多，有六十六首，而且寫得最綺麗繁華，精妙絕俗，影響當時的許多詞人，爭相仿效，對五代與宋朝的詞風，掀起一股高潮，所以後人譽他為「花間詞派的鼻祖」，實當之無愧。

溫庭筠（八一二—八七○）， 原名岐，字飛卿，山西人，原是一位音樂家，所以善於作詞譜曲，《唐書》說他「能逐絃吹之音，為惻豔之詞。」擅長描寫離情別緒、幽怨愁悶的意境。

其文思敏捷，出口成章，無人能比。晚唐考試，律賦八韻一篇，他一叉手即可吟得一篇，八叉手就完成八篇，故時人稱為「溫八叉」，與「曹七步」媲美。

可惜其貌不揚，卻又恃才傲物，屢試不第，以致官運不濟。

當初他與宰相令狐綯結識，原應前途大好，令狐綯非常欣賞他的才華，便請他代寫二十首「菩薩蠻」詞呈獻皇上，並吩咐不要張揚；豈料他不知輕重，居然對友人透露，使令狐綯怒不可遏，從此也就斷送了他的前程，一輩子考不上科舉，為生活奔波，只混個地方小官吏度日。

最後雖任國子助教，在監試時又因主持公道而招上怨，被貶為方城尉，《唐才子傳》說他「竟流落而死」，得年六十六歲。

他在宦場失意，也因此可讓他從事詩詞的創作，詩與詞猶如他的雙翼，平衡發展，俱領風騷，他之所以被譽為花間派鼻祖，我們可以從他的詞句中得到答案。

他的腦海中幾乎都存在一群名門閨秀、娼家美女、官府小姐、富家千金，所以形容她們的妝扮起居，都是「玉簪斜插雲鬢」、「雙鬢翠霞金縷」、「羅幕翠簾初捲」；以及「鬢雲欲度香腮雪」、「杏花含露團香雪」……

另有關於女性的飾品用具如：玉釵簪、金縷鳳、金鳳凰、金翡翠、金鷓鴣、金翠釵、金雀釵、金霞鈿、流蘇帳、鴛鴦錦、繡羅襦……幾乎無處不見，而他筆下所描寫的女子，無一不美豔多情，千嬌百媚，始終找不到一個樸質的村姑。

更令人訝異的是，溫庭筠描寫相思傷感的形容詞，總喜歡用「斷腸」（或「腸斷」）二字，幾乎平均兩首詞就有一處，請看：

〈荷葉杯〉：「綠莖紅豔兩相亂，腸斷，水風涼」；〈河傳〉：「春已晚，鶯語空斷腸」；〈夢江南〉：「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遐方怨〉：「未得君書，腸斷，瀟湘春雁飛」；〈玉蝴蝶〉：「搖落使人悲，斷腸誰得知」；〈南歌子〉：「憶君腸欲斷」；〈楊柳枝〉：「正是玉人斷腸處」；〈定西番〉：「腸斷寒門消息，雁來稀」……

此「斷腸」一詞最早出現於詩詞者，應是漢代才女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空斷腸兮思愔愔」；後來曹丕〈燕歌行〉有句「念君客遊思斷腸」；及至唐代的李白也有詩句：「雲雨巫山枉斷腸。」

至於在詞中，廣泛使用「斷腸」作形容辭，只有溫庭筠，他人尚屬少見。

這「斷腸」描述，還有一則感人至深的故事流傳：

東晉有一桓姓官員乘船入蜀，到三峽近岸時隊伍裡有人捕獲一隻小猿猴。

母猴沿岸追船啼號，跑了一百多里都不肯離去，最後躍入舟中救兒，不幸體力不支而死。船夫剖其腹，發現猴腸已經斷成好幾節，因此後人形容憂傷悲戚至極曰「肝腸寸斷」。

桓姓官員聽到此事大怒，下令將那個捉猴的士兵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