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周記 有人寫信給市長

顏訥 |201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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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顏訥

這是他寫給市長的第1450封信。

他承認,第1450封信和第1449封信換湯不換藥,實在是近日全副心思都放在該不該養一隻藍貓上。他只要一想到市長讀信的時候可能會問:為什麼是藍貓?而不是一隻波斯貓,或者折耳貓?就覺得自己有責任用三封信的長度來替藍貓辯護,讓市長明白選擇一隻藍貓,而不是其他貓的必要性。

他當然可以就非藍貓不可的理念提出許多政見,雖然其中有些觀點可能會被貓界的左翼分子米克斯聯盟批貶一番,例如,藍貓因其灰藍毛色特殊稀有,而被視為貓中貴族,毛尖若隱隱透出銀白月色,鼻頭與腳掌如夜深藍,價格便直逼上班族三個月的薪水。別天真了,你以為投胎成貓就能取消階級嗎?一旦被培育成寵物貓,從出生的那一刻即進入人類市場交換價值,所以,一隻擁有血統書的俄羅斯藍貓,對他而言,某方面是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天真」的一種虛擬符號。

他在寫第10封信的時候,就發現市長信箱也可能只是象徵「市長在場證明」的虛擬符號。你會寫信給一個人,必定假設他可能在場,可能收信,可能閱讀,可能回覆,溝通有一來一回的希望。他不喜歡打市民專線,知道市長不可能親自接電話,也不喜歡對陌生人獻出軟弱的自己,光想像重要訊息必須透過各種分類管道,配送到各部門交由所謂的專人處理,他就憤怒的打顫:萬一問題不能分類呢?他人生中有許多困境都千絲萬縷,無可歸納,難道就代表它們不值得被好好對待嗎?

對於政治,他相信維基百科說的:政治就是眾人做決定的過程。對此,他有自己的解讀,如果市民生命裡許多微小抉擇都交付眾人一同討論,最後會聚合成引領城市前行的重大施政方針。就拿該不該養一隻藍貓為例,一定會有人批評貓的價值不該由血統決定,也一定會有人替他辯護:喜歡美好純粹的事物本身並沒有錯。或者,有人乾脆取消買貓的正當性,認為領養才能讓寵物貓脫離作為商品的悲慘宿命。因此,何不一起討論養藍貓的必要性?一隻藍貓能起到的作用遠遠超乎你的想像喔。

其實,他從未收到市長的回信。當然,一開始處理人員會簡易答覆:「本府將在三日內交由局處處理回覆」,思及「本府」可能是任何人,但不可能是市長的事實,讓他有些不安。不過,抱著一絲市長終究會意識問題嚴重性的希望,他持續寫信,每日一封,最後每一封信都成了提醒自己永遠不該天真的虛擬符號。

是啊,市長不可能天真到相信他的連篇鬼話。說到底,他只是太寂寞,寂寞到抗拒讓一隻貓進入他的生命,然後註定先他離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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