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目前借居的宿舍位於三鷹，距喧鬧的東京二十三區有些距離，卻有著文學上的繁華。

別的不說，光是三鷹車站南口外的中央通商店街上，就立著四塊碑像，紀念著不同的人事。一尊是紀念三木露風的「紅蜻蜓碑」，一尊是紀念山本有三的「注視未來的少年像」；餘下的兩尊較有趣，分別是紀念武者小路實篤的「支撐地球之手」像，以及紀念太宰治與評論家龜井勝一郎的書本造型雕像。前者塑像的基座，有著實篤親筆字跡浮雕，寫著「人間萬歲」四個字，後者造型則是一本攤開的書，上頭節錄著小說《斜陽》的一節，塑像下方並列著龜井勝一郎對其之評論。

武者小路實篤，乃白樺派健將，作品表現人道情懷，並曾倡導建立「新村」，親身實踐烏托邦理想。郭松棻便曾借用武者小路實篤的正面形象來側寫筆下人物，小說〈月印〉裡，男主角鐵敏從蔡醫生那裡拿回來讀的《第三隱者的命運》與《人間萬歲》，便俱為武者小路實篤的作品。《人間萬歲》乃戲曲，其以宇宙為舞台，由神明與眾天使們的對話構成，內容為神明觀察人類的活動——日文中「人間」為「人類」之意——最後因人類能與世界達致調和，使得神明與眾天使齊呼：「人類萬歲（人間萬歲）」。看得出武者小路實篤對「人類」有多麼深厚的愛意。

相反地，太宰治最為人所知的《人間失格》則寫盡人類社會的各種虛偽面貌，男主角大庭葉藏厭惡他人，也鄙棄己身，而內心終有強烈孤寂，只得自死，以保全內心一息尚存的美好。

太宰治投河自盡的那條玉川上水，以及其入土的禪林寺，也都在三鷹境內。

一以生，一以死；一個讚嘆活著，一個認為只有死亡才能解脫。同樣的小小的三鷹地區，竟培育出形象迥然不同的兩位作家。但兩人真的如此兩極嗎？或許他們都同樣看出了人類美好的可能，只是選擇了不同的路徑，以生，或死，去追求，或保全這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