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初到《中央副刊》，我負責的工作之一是看來稿的初稿，就是說我是審閱初稿的編輯，當然也兼副刊編輯室的收發。

每天我一進辦公室，放下隨身物品，就先到收發室報到，那還是個報業十分蓬勃的時代，寫作投稿的作者很多，和中副主編或編輯來往的信件也很多，我從收發室領到的是裝在郵局大麻袋的信件。

扛著一麻袋的郵件，回到我的辦公桌，先把有署名的信件分發至個人桌上，餘下只註明副刊編輯室的稿件便是我的工作。我把信封剪開，稿件抽出，再把信封以迴紋針別在稿件後，然後一落一落疊整齊，等到信件都拆封完畢，便開始一件一件審閱稿件。

這些工作我得在上班的幾個小時內做完，因為明天又是一麻袋的稿件，今日事得今日畢。這個工作做久了訓練出自己大量及快速閱讀的能力，而且習慣立即下決定。等到麻袋裡的稿件都分到了留用或不留用兩個工作匣之後，我把工作匣送到主編桌上，審稿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那兩個工作匣在主編桌上停留的時間不一，通常要留用的稿件梅新主編留下來慢慢看，而我建議不留用的稿件他翻一翻就會還給我，有時他也把我建議留用的稿件放到退稿匣裡，我的審稿標準比主編寬鬆得多。接著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不留用稿件退回去。

決定稿件要不要留用十分果斷，等到要退稿時心情就很複雜了。我記得《中副》的老主編孫如陵曾說過，不採用的稿件是不會在中副編輯室過夜的，那時孫主編白天上班，下午看完投稿，不留用的稿件已經封進退稿信封，送到收發室了。孫主編也許體諒投稿人的等待心情，讓他們可以早點知道結果，不過我也是寫作投稿的人，這麼多創作者辛辛苦苦爬格子，完成的作品在郵局繞一圈又回到手上，未免有些沮喪，若是台北市的人，以郵局的工作效率，不到二十四小時這個投稿工作就完成了。這就是孫主編時代不在《中副》過夜的退稿哲學。

我應付的只是一般的投稿者，主編要面對的還有很多大人物，稿件若可以留用還好，若要退件，可就傷腦筋了，尤其《中央日報》的黨報特性，上級交付的稿件大多是燙手山芋啊。

我聽過老主編孫翁的豐功偉蹟，是跟過孫翁的資深編輯頌揚的，有一天有個黨國大老送稿子到報社來，他在樓下的服務台打電話到樓上的編輯部，找到副刊主編孫翁說，「我是某某人，你下來拿稿子」，孫翁一聽也有脾氣，他說，「要送稿子，你上來」。這樣的對話僵持了一段時間，黨國大老才不得不搭電梯上樓，至於結果如何呢？

我沒有機會與孫翁共事，在我接任主編之後，曾多次到他中央新村的居處向他請益，孫翁給過我許多寶貴意見，其中一條是，當作家（也包括黨國大老）親自送稿子來時，要立刻收起來，絕對不能當著他的面看稿子，事後要退要用才有轉圜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