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甘弟

從國小就認識到現在的朋友，在失聯近五年之後，突然又和我聯絡上了。我們相約見面，沒想到他竟然開了一輛超級前衛的黑色三菱改裝跑車來找我，只見那輛閃著紅色方向燈的跑車停在我的面前，從豹紋內裝車廂裡走出來的人，確實就是那位當年只到我肩膀，如今卻高出我半個頭的阿碩。我們在咖啡店外聊了整整一夜，才明白他這五年來所遭遇的一切，以及那輛酷炫跑車真正的來歷。

那五年，他的家庭因為沉重的債務和父親的外遇而崩解。才讀高中的他不想再留在家裡，於是選擇一個人搬出去住，靠著白天做粗工、晚上煮咖啡、假日讀進修班的方式，半工半讀支撐著自己未完成的夢想。那時，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了一位不錯的大哥，而那個大哥，就是跑車的主人。

在彼此混熟之後，那位大哥主動邀請他同住一層公寓，一來節省開銷，二來也好互相照應。於是，當阿碩搬進那位大哥的公寓之後，那位大哥每次回家時，總不忘為他多帶一份便當，阿碩想拿錢給他，他也總是豪邁地說：「錢，以後再算就好啦！」碰上難得的休假，大哥還會開著跑車，載他和其他幾位朋友到處遊山玩水，一同跑趴喝酒。阿碩後來告訴我，那是他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光。

但是蜜月期再長，總有結束的時候。大哥再慷慨，終究也只是一名粗工，收入有限又生活揮霍的結果，是那位大哥終於得拉下臉來，向阿碩借錢。一開始是一百、兩百，再來是一千、兩千，最後是三萬、五萬。而阿碩也從一開始的慷慨解囊，變成預支薪水，最後換自己低聲下氣去和以前的同學、現在的同事們開口借錢。前前後後加起來，阿碩為那位大哥借了將近三十萬。他的書也不用念了，每天工作到半死，卻只夠拿來抵債，他感覺自己離未來愈來愈遙遠了。

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放下手中的飲料，淡淡地說：「沒辦法，我當他是我的好兄弟。」

可是他口中的好兄弟，等到警察找上門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一名通緝犯。阿碩一直到做完筆錄之後，才終於清醒，但錢已經拿不回來了，只剩下那輛二手跑車，到底要不要呢？

說完之後，他嘆了一口氣。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說不出的落寞。他的兄弟原來是個騙子，現在正蹲在牢裡吃免錢飯；而他早已過了學業有成的年紀，擁有的只有一屁股的債。這一把，他輸得很徹底。

不過，他雖然輸掉青春和僅有的存款，卻贏得我無上的敬意。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落難，我希望身邊的那個人是他。因為我相信，在那些平時稱兄道弟的朋友當中，他會是那個唯一伸出援手的人，哪怕連自己都沉溺下去。

這種傻子，這種兄弟，這輩子只會碰到這麼一次。還有什麼好說的？為他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