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有個故事,在山居的冬日,像影片倒帶著。記憶力欠佳,小學畢業後,全班的同學,只記住一個名字,陳牡丹。因為窮,被送到聲色的「茶室」,六零年代沒什麼兒童保護條款,導師發起募款運動,全班捐出自己的零用錢,終究也沒挽回她的灰暗命運。
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這九年,對我而言,班上的人河,始終像遠去的波光,曾經懷疑過,這些年,我的人在學校走動,我的神魂遊蕩在何方?那個年代,流行交筆友,第一次打工,就是幫同學寫情書,不同的地址,但相同的劇情,初識的觸動,熟悉的適然,我抄著徐志摩的詩句,一封一封的書寫他人的故事,那一年,我十四歲。
跨過四十,人間恩怨的故事依舊輪轉。「師父,我的小孩,交男朋友、女朋友。才國一或國二,這會影響學業。而且那個女孩或男孩品行不好,也不愛讀書。」那你們想要怎麼處理?「已請學校介入,雙方家長達成共識,各自顧好自家的小孩,不能有往來的動作。」「這樣哦!」「那很好,結果,大人都滿意吧。」十三歲不懂愛情,七十歲也不會懂得。當我只是一個方外人,要大人尊重小孩的想法,要大人聽聽小孩對感情的憧憬……他們會一致的反駁:「師父,這麼小的年紀,談戀愛會出事的。」出事?最壞的狀況,可能是未婚懷孕,但這還不是最壞,最壞的是,孩子自此不再和父母有任何的心靈交流。你挽留住小孩的軀殼,但留不住彼此美好、坦誠以待的「對話」。
記得,很多年前一個很令人悲傷的社會新聞,一個剛考上大學物理系的女孩自殺了,她的父親也是一位優秀的物理學教授,女孩完成父親對她的期許,終結自己的性命。新聞讓我憶起,初中三年的慘綠日子,考不完的考試,背不完的課本,日復一日,導師總是訓誡說:「你們聯考若上不了好的學校,人生就毀了。」而我聽著聽著黑板前導師的話,體內有一股怒氣,我的人生,由一場聯考決定我成敗嗎?也許,那三年,寫著情書,抄著唯美詩句,讓我從窒息的教室,能呼吸到一點鮮綠的空氣。五十歲都可能鬧出情殺的濫戲,大人們卻要求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要懂得「看人」的本領,不要和不適合的人走在一起。
世間的愛若能根基於慈悲,少一些干涉,你的小孩,十四歲可任你掌控,二十歲,就飛走到你看不見的世界了。他的人生旅程,你成為不了他的望眼鏡,他必定要經過失誤與受傷的洗禮,然後,走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師父,難道,就讓他們自由交往嗎?」「我不是判官,也不是雙方的父母,無權去表示意見,只是希望大人們多體貼孩子的想法,埋在心裡的疼痛,畢竟誰都不願意被奪去所愛的人。」
晨間跑香,驚見遠處台灣欒樹翻紅了,點點的喜意,減去冬季些許的肅穆。愛,大慈悲,祈願世人,在愛裡,懂得回頭,懂得省悟,懂得放手……不論十四、四十、七十歲,每顆心永遠都住有一個小孩,需要被人了解被人疼惜。世間的愛,根植於慈悲,才可能產生尊重與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