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宋代大詩人黃庭堅（西元一○四五～一一○五年），江西人，字魯直，號山谷道人。

二十三歲高中第三甲進士，聲名大噪，但畢生仕途坎坷，久居下吏，屢遭反對派迫害，六十一歲病逝宜州。

這位詩人，和蘇東坡齊名，人稱「蘇黃」，而且也是「江西詩派」的創始人，其詩作在宋代的影響力，並不亞於三蘇；同時，他的書法，也非常出色，和蘇東坡、米芾、蔡襄並稱「宋代四大書法家」。

世人對黃庭堅的詩，褒貶各有不同：

錢鍾書《談藝錄》中有大篇幅的評述，並為黃詩補註七十四則，云：「山谷熟於《世說》，為作詩漁獵之資」；宋儒魏泰《臨漢隱居詩話》亦云：「黃庭堅喜作詩得名，好用南朝人語，專求古人未使之事。又一二奇字，綴葺而成詩」；還有人說他離《莊子》與《世說》一步不得。

誠然，山谷確實慣用古人語，如「草木同霑甘露味，人天傾聽海潮音」；「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風如利劍穿狐腋，雪似流沙飲馬蹄」；「酒因咀嚼還知味，詩就呻吟不要工」；「身後功名空自重，眼前樽酒未宜輕」……這些佳句，雅麗超然，而且極富人生品味，掌故大多引自《世說》。

最特殊的一點是他喜愛春天，在其兩千多首詩篇中，幾乎每首都有「春」字，只要用得上春字的詩句，絕不慳吝，大凡春色、春風、春雨、春雷、春陰、春水、春山、春湖、春江、春雪、春泉、春煙、春隴、春波、春草、春郊、春寒、春夢、春愁、春思、春酒……舉不勝舉，古來很少詩人有如他愛春者。

他吟的春色有：「春色衰從一片飛」、「海棠院裡尋春色」、「春色全在綠樹中」、「不將春色等閒拋」、「人言春色濃如酒」……在他看來，春色是世間最美的色彩。

孟郊有名句：「春風得意馬蹄疾」，然而這「春風」對黃庭堅來說，似乎更是比什麼名詞都來得重要，他的詩中，處處春風拂面，句句春風撩人，而且都用得很自然、很雅緻：

「又是春風詠絮時」、「君吟春風花草香」、「春風春雨花經眼」、「君家女手化春風」、「從此春風春雨後」、「亂似春風樹萬條」、「寄語春風莫吹盡」、「春風不解吹愁去」、「殿前春風君射策」；還有更妙的：「有底春風能好事，解持刀尺剪青天」，簡直把春風人格化、神格化了。

當年王安石吟「春風又綠江南岸」中的「綠」字，先用「到、來、過」等字，改了十幾字才定稿；黃庭堅的「春」，倒是常用「來」和「到」，譬如：

「山形春到添高秀」、「尚言春到酒可賒」、「欲知春事到池塘」、「春到人家盡花柳」；「春來亦有北風時」、「磨刀剪影喚春來」、「春來詩思何所似」、「春來問字有誰過」……

黃庭堅如此愛用春字，可見其對春天的憧憬，他有滿滿的「春心」：「漸老春心不可言，亦如琴意在無弦」；「春心分付酒杯銷，勿為浮雲妄動搖」……

他的春心是潛藏愁緒，他感到「春愁」：「春愁如髮不勝梳」、「常因酒盡覺春愁」、「且把春愁付管弦」……

在黃庭堅的詩集中，除常用春字吟詠之外，更有「春近四絕句」以及「再和元禮春懷十首」，全部詠春，可見他真的是愛春、慕春、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