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明惠

因為某些美麗的因緣，我周一到周五都幫兩位小菩薩洗澡。這是我每天的浴佛時刻。先放好溫度適中的水，然後請佛盥洗沐浴，神聖和光采的任務開始。

哥哥和妹妹，兩個俱是健康漂亮的孩子。柔軟的髮絲閃爍生命的光輝。洗頭時，先打泡沫後搓揉按摩，讓能量在我掌心和孩子頭皮間流轉。和地心引力反方向的抱著健康寶寶沖洗，考驗弱女子我的力氣，但也每每安全過關。

豐腴的臉頰，有著殿堂裡佛像的莊嚴和淨雅，怎樣的因緣與福報，得生如此好相貌？穠纖適度的肢體，為他們註冊光明體健的人生路。彈性柔軟的肌膚，讓遍灑的清水倍增洗滌的榮耀。

為自己洗一輩子的澡，都不如一次——僅僅一次為純真無染的小菩薩洗澡。在過程裡，你會看到生命的真、身體的美。當為他們輕刷腳底時，那從喉嚨深處湧出的笑，為人間洗去汙濁與複雜。當他們放鬆讓你按摩背部時，你會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值得信賴的良善好人。當孩子如出水芙蓉步出浴盆，你看到真善美在眼前駐足。洗著，洗著，我眼前兩個被清水滋潤洗滌的孩子包上了浴巾，我自己也被一身汗水清洗一翻。

你一定天天幫自己洗澡；如果你為人父或母，也必曾幫兒女洗過澡。但是，你曾經為父母洗過澡嗎？如果不曾洗過，有大大的機率要誠心恭喜你，因為令尊、令慈必然勇健。世人多半懷著喜悅為自己兒女，甚或孫兒女洗澡；然而，當你須為父母、長輩盥洗時，你懷抱怎樣的心情？

想起父親病痛時，有一回，我和弟弟為突發狀況在毫無準備下幫他洗澡。弟弟算是孔武有力，加上手無縛雞之力的我，不但折騰了病中的老父，也把自己驚慌得幾乎哭出來。然而父親沉默忍受，在他兒女面前示現慈悲，留給我此生印象深刻且珍貴的一課，有了這一堂課，我的生命拼圖更豐富了。

在這世上，有許多人為人洗澡，也有許多須被洗澡的人；如此的相互關係必然有因有緣。不管是如同沐浴小佛的美好，還是沉重無法推卸的責任，或是純粹交易的行為，我誠摯祈求幼有所長、所學，老有所歸、所終。

在佛陀的教化裡，我們知道眾生皆是眷屬。如果你有機會為老人家盥洗沐浴，請用你的心與手細細摩娑每一根白髮，輕輕讓指尖滑過每一道皺紋。相信在交流的過程裡，雙方都能體會彼此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