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婕

中午和唱小生的朋友去看表演，三樓包廂，斜對舞台。離開中壢後，再沒聽過戲了。妳記得那些傍晚，設備簡單的110教室，戲曲在投影布幕上展開。時間就非常緩慢。

妳聽不出唱作好壞，甚至劇種都分不出來，只是瞎看。離開教室，文學院外都已昏暗，百花川光帶似地亮起來。妳在那樣的校園裡度過很平安的大學時代。古典時期。社會化極低。躲避同儕。有一次演著演著妳就哭了起來，是《長生殿》。

誰都有過比較潮溼的時候吧。十八歲以後妳沒待過任何少雨的學校，卻覺得水分不斷從體內溢散出去，就此乾涸。

妳非常喜歡那座工業小鎮，所有道路都率直。多霧的中央路，闖到盡頭。文學院層層疊疊，一不小心就從八卦狀的迷宮摔到地底，那裡有很多藻類，甚至整棟建物就是水草的色澤。在學校裡生活，淤積透明乾淨的海。無法散開。至今妳都沒把自己瀝乾，打撈出來。

校園周邊那些四通八達的小路，似乎哪裡都能抵達。一片台地，一座港，一幢夜市，一個剛成年的戀人。會帶妳上虎頭山，在校門口吹風等新聞報導裡比較大的月亮和太陽。但其實妳都記錯了，那只是第一年的學伴。剛上大學，兩個系好尷尬群聚抽機車鑰匙，有一台車一直發不動。那些事總也輪不到妳管。後來妳卻老想起那台車。

也告訴過自己，「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餵室友，劈房門，周遊世界。」水晶般的大學時代，哪裡都能去，過後才知道哪裡都沒去成。鎖住的輪子。

如今設備完善，安坐劇院高台，空調穩定，音聲清晰。座位前方的友人，很自然模仿起台下的手勢。而妳真只是局外之人。

最後一折是千里送京娘。京娘不願離開，趙匡胤告訴京娘，後會有期。可妳明白大部分時候，有期都是無期了。台上京娘非常傷心，遠遠地妳也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