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芳華

讀到描寫滅火器樂團主唱楊大正的那段文字，我看見雞冠頭少年楊大正在你最落寞時，對你喊：「志寧，加油！」那句「飽滿而真誠的聲音」，真的讓人很感動。那些曾經在舞台上摔鼓棒、摔樂器、以「汙言穢語」嘲諷時代的搖滾團體，在我這種重視禮儀規範的母親眼裡，如此頑童般嬉戲態度真是令人搖頭地放肆啊！但是讀了你的敘述，讓我能更接近這些「迌囝仔」的心境，理解你們這些浪莽朋友們相挺相扶持的義氣和情感；證諸往後守護樂生院、反國光石化、反核四、護水，以及太陽花學運等等社會正義運動時，你與智偉、大正，如何充分發揮了你們的專業長才，將你們累積學習的音響技術，與音樂創作能量發揮到極致，大正與滅火器樂團那一首充滿激情的〈島嶼天光〉，掀起整個社會改造運動的最高潮，更證實了你們不只是「迌、迌」，對社會正義的追求，充滿沸騰的熱情，對家園土地，懷抱沉穩深刻的愛戀。

志寧，藉著你書寫朋友的文章，我看見你心胸開闊的一面。你和爸爸一樣，懂得欣賞他人的個別特質。而你這些生命型態精采的朋友們，也正是幫助你、砥礪你的好伙伴。馬兆駿老師當年擔任評審時，對你們說過的鼓勵話：「最棒的創作，就是來自真實生活的體驗，這些東西超越了技巧、超越了包裝。」走過精采的生活，率性唱出的歌曲，敲打成大時代的優美節拍，朝向藝術境界更邁進。

你的歌，我非常喜歡那首〈找不到〉，以輪狀迴旋曲式，把我們拉離生硬的現實，進入縹渺的氛圍中，體會那位遺失橡皮擦、抹不掉錯誤過去的小孩心中的迷濛。以「沒有風，也能飛得更遠，沒有翅膀，就大步向前」做為迎向「花花世界」的自我惕勵，展現了勇敢進取的均衡性格，帶給人溫暖的鼓勵。讀《少年小樹之歌》後所寫的〈也許像星星〉，是對人性真誠本質的追求。

或許聽歌如品美食，各有所好，歷經無數辯證所建構起來的「美學」框架，也難評斷個人聽音樂時的抽象感受，在這個眾聲喧譁如置身音頻叢林的年代，志寧你曾經崇拜過節奏狂熱的重搖滾，佩服敢用粗嘎語言放膽嘶喊出來的抗議歌手，但是，其實你心性端正誠懇，性格靦腆羞澀，在樂壇上沒有才華猛爆的閃耀表現。其實這樣也無妨，搖滾樂壇的歷史上，我們看過多少才華洋溢的歌者，因為過度燃燒天分，如炙熱流星的閃爍，卻快速殞落，令人無限唏噓。志寧你的音樂具有旋律流暢、和聲細膩的長項，何不學習調整自己的步伐，把你溫婉感性的均衡特質充分發揮？

我記得有一位雜誌記者到圳寮來採訪，他說：「我第一次聽志寧的歌，正好在義大利旅行，連續七、八小時旅程，耳機裡一直播放著志寧的歌，我著迷般重複又重複聽，一回到台灣，立刻就決定來採訪了。」是的，志寧的音樂真的比較有「文學味」，即使離開氣氛熱絡的舞台，置身私我安靜角落時，依然可以進入純聆賞的境界，感覺如閱讀詩文一般餘韻綿綿。我覺得這也是搖滾音樂當中，值得追求的本質性美感，也喜見929樂團，對音樂「質素」的自我要求愈來愈認真了。

我長住鄉下勞動體力，你生活都會勞動創意，我們行走在各自的生活迴路，偶爾，我會找個藉口「故意」路過你台北的住處，那時你撒嬌的方式，就是要求和我一起上市場買菜，一起動手煮一餐健康美味。雖然我的廚藝很粗，是那種隨便煮煮，就能把一窩子女養大的手藝，但你會召喚你的伙伴朋友來一起吃，我開心地看著你們把我煮的菜掃光光，喜孜孜地覺得，原來我還是一個有功能的媽媽，子女們還願意依賴我，還能碰撞出溫暖理解的交集，真是一種榮幸。雖然做為母親這種功能，漸漸地有一天也會變成沒有必要了。

回憶起那個年歲，你就像一顆青澀的苦瓜，老爸自以為是營養豐富的鹹鴨蛋，苦口婆心、循循善誘，我覺得有我這一把俐落翻炒的煎匙，才能把我們的家庭炒成一盤美味可口的鹹蛋苦瓜。就這一件事上，我要向你們邀功，並且以這一篇小文章，稍稍記錄我們之間的流水帳。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