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story 23 讓部落女孩站在肩膀上的巨人 娜塔雅

楊慧莉 |2014.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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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世代,男女平等已成文明國家的共識,但在許多非洲部落,男尊女卑仍是常態。投胎成為女性來到這些部落,人生樣貌幾已底定,這輩子大概沒什麼指望了。然而,仍有人不信邪,堅持走自己的路。今天的專題人物即是不向命運低頭的勇者。她是來自肯亞馬賽族的娜塔雅,由於不認命,最後不僅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也為部落女孩大開方便之門,讓她們看見不同的人生選擇。

對抗命運
排除萬難 展開新生

卡肯雅‧娜塔雅(Kakenya Ntaiya, 1978-)出身肯亞馬賽族,有七個弟妹;父親在城裡當警察,平時很少在家,家中一切由母親打理。

由於家中食指浩繁,父親的薪資並不足以養家活口。母親養兒育女之外,還得扛起生計,包括種田和牧養牲畜。身為家中長女,娜塔雅責無旁貸地幫母親分擔家務,兼照顧弟妹。作為女孩,娜塔雅從母親的身上及早目睹身為馬賽女性的悲哀。

馬賽女人的宿命

根據馬賽族的傳統,婦女無權享有財產。此外,她們在家多半沒有身分地位,有時還得忍受丈夫的拳打腳踢。娜塔雅的父親每次回家,就高興地揮霍家用請朋友喝酒,如果母親多問 兩句,即引來一陣毒打。

然而,母親的遭遇並非個例,而是馬賽文化中所有婦女的共同命運。他們的男孩生來就是要當戰士,女孩就是要作母親。女生在十二、三歲左右會接受一種「成年禮」,之後就可嫁作人婦,準備扮演族人視為最重要的「母親」角色。因此,「女子受教」在這裡向來不被重視,除了沒有必要,也基於男尊女卑的情結。

以教育作為交換

娜塔雅的人生也早被族人安排好。她五歲時就已被許配給鄰居六歲小男孩。每當男孩走過家門口,就有人在她旁邊耳語:「妳老公剛剛走過去耶!」聽在娜塔雅耳裡,一點都不覺浪漫,而是深感絕望。因為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對生命懷抱夢想,另有憧憬。

儘管需要分擔家務,娜塔雅也把握就學機會。她書念得很好,也羨慕她的老師這麼有學問,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跟他們一樣當老師。而她念書不單是為了自己,也為了母親。她的母親從未有機會受教,生命彷彿尚未開展,就已經結束了,因此在子女的成長過程中常提醒他們別再步其後塵。

或許,逆境催化早熟。九歲時的娜塔雅已開始為自己的人生打點。她知道時間飛逝,不久她可能就得面對「成年禮」,變成一個「女人」,然後順理成章地嫁作人婦。她必須在那之前為自己的人生爭取更多的籌碼。

根據馬賽族的傳統,部落女孩都得接受「成年禮」,未領受者的家長將遭族人唾棄。娜塔雅看透這點,於是鼓起勇氣跑去跟父親討價還價。她答應父親願意領受此禮,以顧全其顏面,但條件是允許她繼續升學。父親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下答應了女兒的要求。娜塔雅的人生漸露曙光,不過有一件可怕的事正等著她。

割禮下的火鳳凰

馬賽族的年輕女孩都知道「長大」要接受成年禮,但對於實際情況並不了解,因為所有過來人都被告誡不可與外人言。儘管娜塔雅的母親在幫女兒延後它的執行日期,但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十三歲時,在一場舞會後這場躲避已久的「洗禮」終於來臨了。

「所有村人圍成一圈,我們跳著舞靠近這個由男女老幼圍成的圈子,有個女人坐在中間等待我們,我是第一個走進她的人,她看著我,我坐了下來,照著指示張開兩腿,此時另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拿了一把看似生鏽的刀子,隨即抓起我的陰蒂割掉。」

娜塔雅所描述的這場恐怖經歷,據說曾讓許多部落女孩命喪九泉再也回不來了。幸好,母親為女兒找來護理人員救治,三星期後,娜塔雅康復回到學校重拾課本,並立志成為老師,走出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成為晨間好信差

高中時,她遇到一位留美歸國的肯亞學者。透過這位學者的牽線,娜塔雅拿到前往美國維吉尼亞州倫道夫—梅康女子學院(Randolph-Macon Woman's College)深造的獎學金。但眼前她尚有機票的難題;另外她也需要鄉人的祝福。

家境本來就不寬裕,父親當時又生病住院,於是她求助於部落裡的男性長輩。這些叔叔伯伯聽了她的請求後都異口同聲地說:「好可惜啊,這麼好的留學機會該留給男生的,我們幫不了忙。」

但娜塔雅不氣餒,她打算藉助部落「相信早晨會帶來好消息」的習俗,一早就去叩部落裡最德高望重的長老家的門。當這位長老大清早一開門見到她,便問她:「我的孩子,妳在這幹嘛?」娜塔雅說出請求,並向長老承諾,日後歸國必貢獻所學效力於部落。這位長老聽罷,給了她另外十五位部落長老的名單,要她一一拜訪,取得支持。娜塔雅照做了,最後十六位長老被她的誠心打動,不僅支持她出國留學,還幫她籌措了約七百美元的旅費,助她成功踏上新的人生旅途。

挑戰傳統
根除陋習 從教育做起

娜塔雅到了美國後,如願以償地念了教育系,而且眼界大開,發現自己過去有如井底之蛙,此外,還有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女權意識的覺醒

原來,她在部落所經歷的一切,在西方世界都有個專有名詞、政治術語。那讓她差點小命不保的成年禮叫作「女陰殘切」(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簡稱FGM);尚未到達法定年齡的婚姻叫「童婚」(child marriage)。而這些都是不合法的,就算在肯亞也是如此。

不過,最讓她慨嘆和感同「身受」的專有名詞是「人權」(human rights)。這兩個字讓她恍然大悟種種事理:她當初根本無須用殘害身體交換「受教權」,因為這是她的基本人權;她的母親更是基於人權應享有財產,且不該因身為女性而遭受家暴。

此外,她還知道全非洲有三百萬婦女仍遭受「殘切」的威脅,而每次回家鄉就看到不斷有鄰居女孩遭受「童婚」的摧殘。「真相大白」後,再回望非洲婦女的艱困處境,娜塔雅義憤填膺,決定要盡一己之力改變世局。

回鄉建校救女孩

娜塔雅念完大學又前往匹茲堡大學攻讀教育博士。拿到博士學位後,她信守承諾地回到家鄉準備一展長才。

回鄉後,娜塔雅不只想當老師,還想蓋一所女子學校,希望能從教育著手,改變非洲女子的命運。在重男輕女的社會,不消說,她的構想一開始被部落長老打回票,不過她不輕言放棄,一再勸說後終於讓長老們點頭,甚至捐地,與她合作興辦了部落裡的第一所女校「卡肯雅卓越中心」(Kakenya Center for Excellence,簡稱KCE)。

留美期間,娜塔雅廣結善緣,認識了美國製片克斯納(Aaron Kisner)。娜塔雅勇敢追夢的奮鬥故事讓克斯納好生感動,於是把它拍成動畫短片,希望激勵更多與娜塔雅有相同處境的人。結果,這部短片在「改變觀點」的線上影片競賽中脫穎而出,拔得頭籌,獲得兩萬五千美元的獎金。克斯納把獎金全數捐出,幫助娜塔雅圓夢蓋校舍,因為他支持娜塔雅的理念,相信每個孩子都有權利開展生命。

現在,KCE已陸續招收一百五十名學生。這些女孩的入學條件很簡單,只要父母繳交一些學費並簽署一份合約即可,合約內容主要是保證不迫使自己的女兒承受FGM,從學校畢業後也不逼迫她們結婚。

儘管只是踏出改變的第一步,娜塔雅已感覺勝利在望,至少有一百五十名女孩的生命從此有了新的契機。

實踐理想
打造男女平等的互助社會

娜塔雅創辦的學校不僅讓女孩跟男孩一樣受教育,還讓她們享受做小孩的單純樂趣。她們寄宿在校,不必再因路途遙遠趕路上下學,也不用再因分擔家務心有旁鶩。生活上,她們不愁吃住,享有做孩子的基本權利。唯一需要做的是專心學習。

激發自信心

KCE有包括數學和英文在內的基本學科課程,也傳授衛教知識,讓孩子們了解自己的身體,懂得保護自己;此外,還培育領導技能,訓練她們說話、做決定的自主能力。

除了通識和領導課程,娜塔雅的學校也傳授「說故事」和「串珠子」的技能,保留文化傳統。另外,也教導實用的生活技能,像是如何維護堅固的房子、種出優質的農作物等。

一段時間過後,這些孩子開始有了轉變,從怯生生變得有自信,而且發現自己的天分,有了各式各樣的夢想,想當醫師、想做老師,不一而足。

照顧弱勢兒

KCE採小班制,班級人數是肯亞一般中小學的一半,娜塔雅希望每個孩子能受到更多的照顧。心同此理,她也為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廣開方便之門,提供獎學金,最好的例子莫過於安吉奈。

安吉奈不具備KCE任何入學條件,她算是半個孤兒,居無定所,一下住祖母家,一下待在阿姨家。十一歲時,她來到KCE,入學時雖不是頂尖學生,如今十六歲已以最優異成績畢業,目前就讀高中,未來想當飛行員,探索世界。

馬賽族之光

而今,娜塔雅的努力已經在村落有了正面回應。一開始抱持懷疑態度的父母,現在都站在娜塔雅這邊。他們發現在KCE學習的女兒都變得比兒子能幹多了。

曾公開反對女孩應該受教的村落族長也成了KCE和其使命的頭號支持者,更對身為女性的娜塔雅另眼相看:「我們的兒子去了美國就不再回來了,但娜塔雅卻回來貢獻所學,用建校點亮希望的燭光,改變這裡由來已久的陋習,幫助女孩展開新生。」

娜塔雅希望KCE的成功範例也能在其他地區複製,幫助更多女孩展開新生,而她樂當那個肩頭,「讓她們不用再承受自己所受的苦,可以站在上頭眺望未來」。

至於娜塔雅想要的未來又是什麼?她說:「不管男女老幼,每個人平起平坐,相互幫助,快樂過活,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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