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運時光

文╱梁評貴 |2014.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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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節,陽光已漫過秋天的邊界,熾熱的光打在窗邊,占滿一塊塊客運走道的空間。而時間卻彷彿靜止不動,在這樣大型鋼鐵腸道體腔般的運送機具上,空氣與聲音通常都是靜默且凝止的。隨著車行,你經歷著一層層的氣候變化,中壢、新竹、苗栗,都是光燦燦的晴天,台中、彰化,則暗了一些,過了台南,則是滂沱大雨。一粒粒雨滴像要洗淨陽光染在車體上的汙漬一樣,彷彿走過一輪瀑布,車廂內的溼氣逐漸從逃生門、窗與窗之間的隙縫夾口、車底那複雜機械導管的焊接之處,逐一的滲漏至車內。而你坐著,彷彿一切都還與過去一樣,旅途的中間打開一本書,掛上耳機,聽陳綺貞的音樂靜靜流淌了整段旅途,唱到「要去英國」的那個時候,按下停止鍵,把時間與精神一同靜止,站立起身子,揹著行李,下車。所有車上的時光皆因你的離去而靜止,下次再來,彷彿還記錄著上次的播放時間軸,你再上來,按一下時光才又重新啟動流逝的模式,這就是客運時光。

而客運外的空間,是另一套流動的時間模式,歷經無數的人事衰敗壞毀,你上來,這仍然是上次的時間軸,只因你在而流動。電視機裡播放那些看似無干的新聞,沉落的道路彷彿鐵軌一般延展,在地面上挖出兩條深深的傷痕。接著,便又是雨了,泥黃的雨血一般由地底汩汩冒出,這是你所不能明白的,不能明白的人世。雨織起一張網,要把現在與過去都籠住,而未來在茫茫的白網之外,伸出手只能夠到另外一張網,無可解脫。就像你不能明白,那個好萊塢演過無數勵志搞笑片的喜劇演員,為什麼而死。不能明白下一個明天是否能夠比今天更有意義,不能明白世界的一切,正面與反面。你只能被時間推著走,走過一個個春夏秋冬的盡頭,仍不能得到答案。

坐在客運上,你是這麼想的,窗外一格格畫面彷若連環畫似的經過,但卻是靜止的,只有在這裡,這大型鋼鐵體腔的時間才是真正運行的,只有如此,才能感覺所有的事物彷彿不變。下著雨的天氣,使冷氣更冷了,你推了推頭頂上的出風口,調整了耳機的角度,輕輕轉了音量,便回到數年以前,你搭在同樣的車腔裡進行一次次的旅行。

夜黯的車廂走道發出照明的幽幽綠光,他人之鼻息與低聲交談之聲響,以及車裡特有的一種混合汽油的悶閉味道,使你穿梭這時光旅程,而不覺真正老去,現在與過去交錯著,但你不能明白那是什麼?是僅是一種共同空間所帶來的錯亂之感嗎?還是這真是一種隔離且幽閉的靜止時光?但那怎會在你走下車時便不可得,撐起傘,仍躲不過雨花的噴濺,溽溼的黯沉沿著褲腳逐一蔓生上來,那時你便驚覺時間在流動,水在流動。但那是什麼?你依然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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