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今年是九二一地震十五周年,南投縣政府文化局在縣圖文學資料館舉辦了「在地變中,昇華——九二一大地震文學展」,展期從八月一日到十月二十七日;八月二日下午且有一場座談會,邀請岩上、羊子喬、陳憲仁等人參加。我在台北另有重要活動,不克返鄉,但覺得對於這場驚天動地的大災變,以文學反思並紀念,確實極有意義。
上個世紀之末,九二一的轟然巨響從我的家鄉南投山城傳遍全台,我在台北東區的高樓抱著妻兒顫慄。共看明月應垂淚啊!我的家人、我的親友、我的鄉親,以及那青翠山巒環抱的淺淺輕唱的溪水、素樸而幽雅的田園,凌晨一點四十七分,就這樣被無情的撕裂、撕裂,再撕裂……
我的老家在草屯,地震發生時,我出生的舊家倒了;在鄰村,我的外祖母被壓在屋下,幸好弟弟第一時間趕到,把老人家救了出來,只受了一點傷;而我的老家,牆壁裂出了很大一條縫,哥哥和姐姐在街上的屋子成了危樓。
九月二十二日,《自由時報‧副刊》首先刊出四篇散文、兩首新詩,展開了台灣有始以來最大規模的震災文學寫作。根據統計,到當年十一月初,已有三百多篇詩文發表在各報章雜誌,可以說地震和文學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緊密關連。(請參考《文訊》雜誌一九九九年十二月號之特別報導:〈震災文學:九二一地震詩文選目〉)。
地震經驗轉化成為文學之後,當然是一種「災難文學」。地震的災難,簡稱為「震災」,所以地震形成的文學,可以稱為「震災文學」。地震雖然是一種極普遍的自然現象,然而當它達到某一震級以上,因震動強烈而地裂山崩,建築物常會在瞬間倒塌,造成人畜傷亡及大量財產的損失;更可怕的是,它會引起其他如水災、火災、走山、土石流、海嘯、瘟疫等等,災害擴大漫延,讓人恐懼。
人活在天地之間,自然的變異,像是下雨、閃電等等,對我們來說,感受都很平常,可是大的變異,很容易就成了文學寫作的素材。人生的困頓愁煩,喜怒哀樂,常因外在環境產生變化,主體連帶與它產生互動,這原就是文學作家心所繫念,能不能寫出動人的作品,和有沒有深刻的感受及了解有關;因之,當那山崩地裂、屋毀橋斷等怵目驚心的景象呈現眼前,文學之筆如何對應那瞬間巨變以及生靈塗炭的哀鳴,這就是「震災文學」最核心的課題了,特別是傳播科技發達的現代,苦難現場彷彿就在我們身旁,易感的筆也就觸及那斑斑血淚了。
在地震之後,九二一重建委員會曾陸陸續續舉辦好幾屆的徵文活動,作家自發性的寫作也多,二○○八年被稱為第一本地震小說的《漂泊的湖》(許榮哲著,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贊助,聯合文學出版;二○一○年豆子劇團曾改編為舞台劇演出,劇名《阮的名》)出版。從創傷復原的角度來說,九二一題材應該會再被書寫。
八月二十二日午後,我在展場再度感受到地震的毀滅性力量。細細朗讀同鄉好友向陽的〈烏暗沉落來〉,我又溼了眼眶,想起他曾說過:「災難已經過去,悲哭吶喊、憤怒痛苦終究也會過去,死者和逝者的生命能否永續,寄託在生者和來者是否擦乾眼淚、勇健前行的心靈之中。」是的,讓我們勇健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