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我喜歡聽別人說自己的壞話。

這樣說好像挺變態，但是仔細想想，也算是種正當的欲望吧。因為，壞話的規則就是不能讓當事人知道啊。所以「在背後說壞話」根本是廢話一句，正是要在背後說的，才是壞話；當面講的，文雅一點，那叫針砭，敵意重些，那大概是罵人、或「嗆聲」了。

聽不見的才叫壞話。因為聽不見，所以想聽。欲望只產生於不可得的物事上，愈不可得，欲望愈大。

壞話也並非沒有優點。真正的壞話最真；最真，所以最壞，因為那才能打破人努力營造起的虛偽。太好的東西，大凡都是假的。因為太好的東西太稀少了，我無法相信自己擁有這麼多運氣福分，能隨時遇見。

也或許，不用那麼極端，毋須打破整片虛偽；而只是讓自己警覺，原來用以欺瞞他人的虛偽，有可能也早已催眠了自己。

於是我總幻想幾種場景，例如進到某個房間之前，隔牆聽見吱喳雜談，附耳凝神，驚覺裡頭人們討論的是自己；或者瞥見他人網路聊天訊息，發見自己被以某某代號稱呼；或者，某人有天忽然語重心長對著我說：「你知道嗎其實那個誰誰誰覺得你如何如何」；然後，我會幻想，終於發現自己原來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這樣的情節。幻想隨之而來的失落，幻想隨之而來的哀傷，也幻想原來自己還有這種可能，無論好壞……想著想著，倒是發現一件重大的事：我真是太無聊了。

話說回來，要是因為說出這個心中的祕密，導致往後隨時都聽得到自己的壞話，那原先的欲望必定會消失一空的。到時候若再祈禱不想聽到壞話，恐怕也不會靈驗了吧？現實與欲望，實在矛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