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適人間】 尋聲

文/陳菽蓁 |201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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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嫌太吵:說話聲、車聲、電風扇、冷氣、關門、開門、電話、電鈴,甚至有人對你寒暄、小孩開心的喊著你的聲音,你都嫌吵。

你的耳朵鎮日裡東西馳逐,不斷收進這些音聲,你無法拒它們於千里之外,感到它們對你生活的威脅,已經凌駕在許多美好事物之上了,你有些煩躁、有些無奈!

你明白,「結廬在人境」有許多責任與為難,也想效法你的好友陶淵明「心遠地自偏」的心境,可惜白忙一場,還是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既無法逃避也做不到超然於音聲之外,你想詩人終究是詩人,定有不同於一般人的見解,你不由得自卑順便自怨自艾了起來!誰叫你是個凡夫俗子呢!於是你走進山中,為的是拋下所有的干擾,也為了找尋山中的寧靜,你渴望沉默、大度的山,能替你洗去身心的雜音。

沒想到山裡更吵!

一早你被一大堆聲音吵醒:屋後的山泉,白日裡汨汨流過你覺得它很安靜,誰知會如此的喋喋不休從夜裡直到清晨;嘈雜的鳥兒,讓你數不清到底有幾種?還有,牠們都躲在哪裡竊竊私語;樹也不安靜,樹葉沙沙作響還不夠,枝條大聲的搖擺起來;溪水很熱情,嘩啦嘩啦的唱個沒完。

瀑布就更瘋狂了,成天衝鋒陷陣喊聲震天。你凝視著直天垂下的飛鍊,被飛濺的水花和霧氣沾得滿身濕,有那麼一剎那,你以為水是靜止的、聲音也漸輕微了!

同樣的吵鬧聲,而你此刻是安寧的。於是你想起你的朋友蘇東坡說的:「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你對他的體悟生起無限的嚮往,如同你也嚮往陶淵明的自由與豁達。

然而你明白陶淵明身在江湖、大隱隱於市的恬淡,其間需要多大的勇氣與努力?而蘇東坡作這首詩時四十九歲,剛剛經歷一場奇冤無比的文字獄,差點身死獄中。歷劫歸來的詩人眼界從此不同以往,對生命真相更有一番徹底的認識,須得大死一番,方得一詩一偈啊!

你尋聲,尋思:你不需迫於生計、萬千艱難;不用冤屈入獄、方死方生,只因被聲音催迫走進山中,又在另一種音中得到開解。

從煩躁的彼岸,逃離到清淨的此岸,你未曾料到:路程原來這麼近──就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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