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唐代詩人中有一位怪物,終生不應試、不求功名、拒徵諫議、不畏貧窮,只好讀書、吟詩、飲茶,家住河南濟源縣少室山,有一條玉川泉,水質清純,他每天汲取泉水烹茶,品茗吟哦,怡然自得,苦中作樂,自號玉川子,名叫盧仝。
盧仝(七九○~八三五年),是盧照鄰的子孫,賈島的同鄉,家徒四壁,清寒如洗,賈島說他:「平生四十年,唯著白布衣」;韓愈寄盧仝詩云:「玉川先生洛城裡,破屋數間而已矣。一奴長鬚不裹頭,一婢赤腳老無齒。辛勤奉養十餘人,上有慈親下妻子。先生結髮僧俗徒,閉門不出動一紀。」由此可知他的生活情狀。
西元八三五年,朝庭內發生「甘露之變」,唐昭宗被內侍軟禁,宦官大殺企圖革新朝政的官員,一日之內,殺掉六百餘人,很不幸的是盧仝正好在宰相王涯府上作客,結果被宦官一併誅殺了,享年四十五歲。
盧仝所吟的詩,留存在《全唐書》中的有一○三首。
他的詩風奇詭險怪,標新立異,與眾不同,每句詩的字數不拘,各首詩的句數也不限,後人稱之為「盧仝體」。如其〈送好約法師歸江南詩〉:「杯度度一身,法度度萬民。為報江南三二日,這回應見雪中人。」
在他一百多首詩作中,以〈月蝕〉詩最令人玩味,詩人異想天開,把太陽和月亮當成天地的雙目,月蝕時等於老天爺瞎了一隻眼。他以悲天憫人的心情吟了這首有三百零六句的長詩:
不料至神物,有此大狼狽。星如撒沙出,爭頭事光大……
孰為人面上,一目偏可去。願天完兩目,照下萬方土,萬古更不瞽,萬萬古,更不瞽,照萬古……
自他這首〈月蝕〉詩問世後,歷代詩人詠月蝕時,莫不以他為祖師,韓愈便跟著吟了一首〈效玉川子月蝕詩〉。
而盧仝最受人尊崇傳誦的是他那首〈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詩中有一段「七碗茶」,精采獨到地描述了品茶時的絕妙享受,被後人譽為「茶仙飲茶詩」,至今傳唱千年不衰,甚至遠傳東洋日本,奉為茶道的核心圭臬。所謂「七碗茶詩」是:
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喫不得,唯覺兩腋習習輕風生。
除了這首茶詩之外,他還有一首〈憶金雞山沈山人詩〉,也提到飲茶:「君家山頭松樹風,適來入我竹林裡。一片新茶破鼻香,請君速來助我喜……」
包括前面的「七碗茶」,兩詩名氣可不小,後來蘇軾更有詩捧場:「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杜牧也吟「不待清風生兩腋,清風先向舌端生」;今人有詩云:「嫩芽和雪煮,活火沸茶香。七碗蕩詩腹,一甌醒酒腸。」這都是受了盧仝的影響。
其實,在盧仝之前,已有陸羽寫了《茶經》,後來有毛文錫撰《茶譜》(九三五年);到了宋朝,蔡襄撰《茶錄》(一○四九年);明太袓第十七子朱權撰《茶譜》(一四一○年),對飲茶文化大備,咸認飲茶的功用有「助詩興、伏睡魔、陪清談、利大腸、化疾下氣、解酒消食、除煩去膩。」
茶經、茶詩傳入日本,蔚為「茶道」,譽為「喉吻潤、破孤悶;搜枯腸、發輕汗;肌骨清、通仙靈、清風生」的百靈丹,並視盧仝為「茶仙」,極為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