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美青
兒子在急診室擔任實習醫師,第一個月領薪水,想請我看電影及吃飯。捨不得占用他難得的休閒時間,「你留著電影與女朋友一起看吧!陪我吃飯就好,還可以聊聊天!」
「急診室看盡人生百態嗎?」兒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年輕的臉龐看不出面對生與死的悲苦。「我很會抽血,幾乎零失誤。」語氣充滿自信,順著他說:「從小就看得出來,你手很巧啊!」
兒子欲語還止要告訴我兩件事,我想起醫院的負面報導那麼多,心中充滿焦慮。
喝了一口果汁,他說起急診室發生的事。一位是放棄急救的ohca(院外心跳停止)病人,家屬在三十分鐘後突然改變心意,幾位實習醫生看著僵直變色的大體都傻了眼,主治學長冷靜的說:「插管。」我戴上手套,好不容易扳開大體的嘴巴,像面對活著的病人,努力將管子插進氣管。主治學長檢查後點點頭,我向大體鞠了躬,謝謝您讓我練習,祝您好走。
另一位是心肺急救(CPR)後恢復心跳的病人,要立刻進行中央靜脈插管。因為病人的脈膊實在太弱,找不到頸動脈來確認靜脈的位置,我為了爭取急救時間,決定憑經驗「盲插」,竟然一次就抽到靜脈血;同時,聽到有人高喊「CPR」。事後,主治學長說:「你插的時候,病人已經ihca(院內心跳停止),你還插得到靜脈,很不錯!」
看著兒子時而惋惜、時而自信的表情,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相信你將來一定是個好醫師」,因為「對往生大體進行急救,你依然在意自己做得好不好!」
兒子露出陽光般的笑容「還有一件事,你要不要聽?」我故做興趣點點頭,耳朵卻自動關了起來,「這樣年輕的孩子,卻要承擔生與死的大事」想著就心疼。
聽完故事,嘆口氣「畢業後不要勉強做臨床醫師,我願意支持你再念另外一個你有興趣的學位。」他語帶輕鬆,「好哦!五十歲可以和兒子一起念,也不錯!」我知道他已決定至少未來三十年,要懸壺行醫,陪伴患者與家屬面對生死。
即使再心疼,我也會祝福,告訴兒子:「記得支持你另念學位的選項永遠有效,對孫子也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