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轉眼間,《臥虎藏龍》發行十多年。
抽離的身影是一種客觀的姿態了。窩在沙發上,隨意中止或重播,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人心道義,就在青冥劍的閃爍演繹下,慢慢從我眼中成形。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青冥劍。」劍法即人法,郎雄在戲中詮釋,要剛柔並濟,方得治道。李慕白手持青冥劍行走江湖贏得清名,成功壓制了心中的不馴,苦練心法武功直到上乘;他和俞秀蓮之間有深厚感情,卻遵守俞秀蓮與已故好友的婚約道義,兩人相敬如賓並不說破。他和俞秀蓮都有自己的理想與欲望,但都因江湖道義與誠信無法實踐。兩人在江湖上儘管來來去去,並非是真自由。
相形之下,玉嬌龍與羅小虎兩人打得痛快,愛得淋漓盡致,彷彿就是他們潛意識的奔放展現。也因此我看到,李慕白想要降伏玉嬌龍,其實是要降伏自己內心的狂放不羈;偷偷地愛戀玉嬌龍,其實是放不下自己的情欲。而真正引他破關的,就是不願放棄任性與情欲的追求;引起的江湖的驚滔駭浪,也就是內心裡的一陣狂風暴雨。
青冥劍果然是一種象徵,壓抑和放縱都會招致毀滅。遵循或背離傳統一樣不可為,李安自己思辨也引導我們想像,在養成的秩序裡,我們如何可以殺出一條血路,既自由又能自在。
但《臥虎藏龍》在焦慮的思辯中,還是好看的通俗戲。它帶給我許多想像,其中一項便是言情。武俠片原來與言情小說一樣,都是在封閉的空間裡認真演練人情世故、虛幻故事,因此可以在古典裡透露直白肉麻的愛情對話。李慕白與俞秀蓮是戲中壓抑的代表,儘管句句都有話外之意,但與他們被建立起來的道德外表,或者我們熟知的武俠戲對白,卻顯得十分突兀。
李俞兩人在竹林對話,李拉起俞的手在臉上摩挲,李說:「你的手冰涼涼地,那些練刀練出來的硬繭,每一次我看見都不敢觸摸。」俞秀蓮說:「壓抑只會讓感情更強烈。」李:「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欲望,我想跟你在一起。」作為一部繼往開來的武俠劇,這些生澀的矯情之處,雖令人發噱,但平易近人而饒富趣味。
這樣的武俠片想要有精湛的武打,想要拍出意境,務使每一個武打都藏有深意,也要能盡情推展情感的演練,我們不難想像李安腦子中住著一位「亦狂亦俠亦溫文」的武俠大師,雖然這位宗師總是踉蹌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