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聰吉
十年前移民紐西蘭,在那遙遠國度,老天讓我遇見兩位朋友,親眼經歷他們罹癌後的正向態度──無懼、自在與從容。
徐教授,他家位於青青河畔上,可眺望整片出海口,我喜歡拜訪他,除了可由落地窗欣賞絕妙美景外,還可邊品嘗他親調直入人心的咖啡,邊和他暢談各自的精采人生。
一個晴朗的清晨,他指著退潮後顯露出的雪白沙丘,問我可曾去過?我搖頭,他略帶惋惜的口吻說:「我常利用日落前寧靜時分,輕挽妻的手,緩緩漫步沙洲之上,那幸福滋味筆墨難以形容,有空一定帶你去走一趟。」
無奈天不從人願,他因開過刀感染C型肝炎,進而惡化為肝癌。他曾詢問主治醫師,了解平均可存活六個月的殘酷事實後,即充分利用生命,隨身攜帶醫療用緩解疼痛的嗎啡,開車陪伴其妻遊遍紐西蘭,而不願將自己禁錮在蒼涼落寞的病房。
當我再次返回紐國,湊巧接到其妻來電:「莊醫師,徐教授今天出殯,你要不要送他最後一程?」我急駛赴約,一路走向生前徐教授允諾帶我去的沙洲,那時的我,淚已滿面,心中吶喊:「徐教授,您真是守信用的好友,天國再見,一路好走!」
黃船長,退休後,選擇紐西蘭安享餘年。沒想到一場意外,改變他的一生。為了確定診斷,也為了落葉歸根,他偕妻回台就診,充分了解病情後,他向院方請假,返家誠實面對一對兒女。
全家難得聚在一起,開了家庭會議,他先對於跑船生涯疏於顧家,未盡父親之責表達誠摯歉意,席間並點出兒女個性上的缺失,希望他們注意改進,然後用毛筆在訃聞上,工整寫下告別式想邀約親朋好友的名字,最後從容不迫住進安寧病房。
據其妻事後描述,黃船長不曾呻吟自己的痛楚,反而時時提醒她幫忙照顧隔壁床的孤獨老人,臨終不忘助人,令人感佩!
有人說:「每個人的墓誌銘都是個○字。」它依生前所作所為,可解釋成無、虛空、圓滿或句點。
兩位好友的往生,對我而言,是個難得的生命教育,除了緬懷,更讓我深深體悟並珍惜活著的當下。死亡只是帶走軀體,並沒有帶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