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先鋒1 能屈能伸的烏拉圭老爹 穆希卡

文/楊慧莉 |2014.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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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六月,烏拉圭總統穆希卡出席於玻利維亞聖塔克魯茲舉行的「77國集團暨中國高峰會」時,向媒體揮手致意。圖/路透
烏拉圭對戰斯洛維尼亞的足球國際友誼賽,烏拉圭總統穆希卡(中)與夫人(左)出席助陣,賽前與國家隊隊長迪亞哥·盧加諾(右)合影。圖/美聯社

文/楊慧莉

人類的文明並非一朝一夕促成,過程中多虧有許多不願墨守成規的創新改革份子,不斷地突破環境局限和社會規範,而得以開創新局;他們或因發明新的事物而改善生活,或因革新思維、移風易俗而啟新機。本系列「改革先鋒」即是介紹這類別出心裁、顛覆傳統的人物。

首度登場的是烏拉圭總統穆希卡。過去,他因任內捐出薪資百分之九十成為舉世「最窮的總統」而大受媒體稱許。但當事者對此標籤始終敬謝不敏。此外,從穆希卡於任內展現的魄力和創新格局來看,媒體若僅專注於他樸實無華的習性,還真小看這位總統的能耐了。

生命軌跡

從階下囚到 一國元首

荷西‧穆希卡(José Mujica, 1935-),出生於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附近小鎮,為農家子弟。父親有著西班牙血統,母親為義大利貧苦移民;青春期時,他曾為自行車選手,效力於多家俱樂部。

與獨裁政府槓上

上個世紀六、七○年代, 穆希卡加入圖帕馬羅斯左翼游擊隊(Tupamaros guerrilla group),對抗當時的獨裁軍政府。這個游擊隊專搶銀行、綁架,看似「壞事」做盡,只為將搶來的錢財、食物分給窮人。

游擊隊的行動充滿未知和危險,穆希卡曾六次中彈,差點命喪黃泉。後來,他與一百多名游擊隊員一起被軍政府逮捕,琅璫入獄坐牢十四年。

出獄後投入政壇

一九八五年,烏拉圭獨裁政府垮台,穆希卡獲釋,重回政治舞台,努力將烏拉圭帶向民主政體。一九九五年,他首次當選國會眾議員,正式開啟政治生涯。二○○五至○八年,他擔任烏拉圭的農牧漁業部長。

穆希卡的草根形象、風趣談吐,再加上戮力於社會改革,讓他在烏拉圭人民心目中聲望極高,當地人甚至親切地叫他「老爹」。

二○○九年,他被執政黨廣泛陣線推出參選總統,穆希卡曾婉拒地表示:「要我當總統就好像教豬吹口哨一樣困難。」沒想到,最後在半推半就中竟高票當選。

樸實作風獲掌聲

二○一○年,穆希卡以七十五歲高齡成為烏拉圭第四十任總統,一上任即宣布捐出薪資百分之九十從事社會公益,並婉拒政府提供的官邸、座車、隨行,而選擇與擔任國會議員的妻子繼續住在首府郊區的自家農舍,開著家中老舊的金龜車上下班,出國搭機仍坐經濟艙,房舍出入處頂多只見兩名警衛,外加飼養的三腿狗曼努拉看守。

穆希卡的樸實作風不僅讓講究排場的拉美政客汗顏,還立刻贏得國際媒體的掌聲。他大概也是地球上唯一贏得英國《每日郵報》好感的左翼領導。郵報曾以一篇標題為「終於,出現了一位不浪費公帑的政治人物」的文章表揚穆希卡,認為他值得信靠又有領袖魅力,在當今政壇上難得一見。

元首風範

竭盡全力 殺出重圍

儘管私下作風顯得樸實保守,穆希卡的當權者表現卻大膽創新,甚至超過其他大國。去年底,烏拉圭在《經濟學人》雜誌評選的一百多國中脫穎而出,成為「年度代表國」,這主要歸功於穆希卡任內的開創性作為和個人領袖魅力。

兼顧務實與理想

穆希卡常以自己的國家為榮,因為比起其他拉美國家,烏國相對安全、廉能,社經狀況也較穩定。烏國政府將主要能源和通訊業國有化,為牛奶等基本物資訂定價格,以免不肖商人哄抬物價,還提供學童免費的電腦和教育資源。

但由於烏拉圭長期仰賴對巴西、阿根廷和歐美的農產品出口,不像鄰國委內瑞拉擁有豐富石油資源作為激進變革的資本,穆希卡坦承自己的社會變革有限,可能會栽在全球資本主義的運作下。

不過,穆希卡仍努力突圍。一方面,他從善如流,尊重市場運作機制,盡量用節制而不浪費的消費促進生產,創造更多投資和就業機會;另一方面,他不同流合汙,拒絕讓資本國家的政商勾結戲碼在烏國上演,取而代之的是,在發展經濟的同時繼續推動社會變革,力求更公平分配公共資源,讓貧窮人口大幅下降一半。

社會政策更開放

自執政以來,穆希卡的社會政策也讓烏拉圭成為一個更開放的國度。他先是放寬墮胎條件,儘管仍有相當限制,但在南美洲卻是首開先例;後來,他又讓同性婚姻合法。不過,穆希卡最勁爆的社會政策莫過於開全球先例,率先立法種大麻,讓大麻種植尚處實驗階段的美國、荷蘭和西班牙望塵莫及。

事實上,烏國並不像其他拉美國家,毒品交易的情形嚴重,因為吸食者不多,但穆希卡卻強勢推動大麻種植、生產和販售合法化,讓人著實不解,穆希卡解釋說:「我們這裡有句俗諺,當看到鄰居的鬍子著火了,最好也把自己的鬍子打濕一下。」

儘管烏國大力禁菸,穆希卡自己也不抽大麻,且知道絕大多數的選民可能也不贊同這項立法,但他一點也不擔憂其後果,因為有政府控管,並做好公共安全,這項舉措就能消弭非法交易。

靈活的外交手腕

穆希卡的大麻政策其實不只大幅降低大麻價格,讓毒梟無利可圖,還藉此鼓勵拉美各國不再支持美國的全球毒品戰,並進而重新檢討與美國的合作關係,間接挑戰了美國的戰略部署。對烏國老爹而言,美國執行了數十年的毒品戰政策完全失敗,治標不治本。

另一方面,作為左翼領袖,穆希卡卻不像卡斯楚或查維玆等左翼盟友一味反美;在適當時機,他會展現柔軟身段。比方說,他日前答應歐巴馬的要求,接收五名羈押於關達那摩監獄卻未能遣返原國的釋囚,名之為協助盡快關閉不義設施,其實他想討好美國來制衡巴西與阿根廷兩強鄰的影響。對他而言,身為總統,凡事顧全大局,「再差的談判都強過打一場漂亮的戰爭」。

從心所欲

坦蕩直率 崇尚自然

走過大半世紀,歷經風霜的穆希卡,人生至此,已到了「從心所欲不踰矩」的階段。他見多識廣,洞悉許多世事,而且暢所欲言,敢做敢當。

比方說,他認為當今用大量消費刺激成長,根本就是一種執迷,人們應該有永續的觀念,建構可以持久耐用的事物;所有東西如果能夠循環再利用,就可以養活全球七十億人口,這應該成為全球政治目標,只可惜我們活在一個不斷屯積的年代,而每個國家各自為政,難得有人會從物種延續的角度思考。

對於近年來發生於巴西、土耳其、埃及等地的抗爭,烏國老爹也百感交集地提出個人看法:「這世間總需要一番革新,但並不代表一定要動之以武力;所謂『改革』,其實指的是『革心』,放下我們的舊思維。」

為國腳痛斥足協

穆希卡確實以政策展現他的革心思維,不過他有話直說、幽默風趣的作風也堪稱一絕。二○○九年,穆希卡高票當選總統時的反應就超乎常理,且有些搞笑:「我毀了,怎麼會這樣?多年來,我一直希望能自由思考、自由做決定,而今我辦到了,卻發現自囚於這種自由裡。」

而對於自己坦率直言的個性,穆希卡心知肚明。他曾向媒體透露:「在與各國領袖的高峰會裡,他國領袖一邊肯定我的意見,卻沒有任何後續動作,逼得我不得不一直舊話重提。像我這種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大概不多吧,多數人總是道貌岸然,有所保留。或許,這大概是我走到哪都受人矚目的原因吧!」

日前,穆希卡再度成為媒體的焦點。他因當家前鋒蘇亞雷斯在世界盃賽程中咬人遭重罰而怒爆粗口,痛斥國際足協處罰不公,之後又摀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竟飆國罵。當吃驚的記者詢問是否可公布採訪,他聳聳肩表示:「我說的,當然可以。」直率的作風溢於言表。

心性淡泊如顏回

儘管近年來成為國際媒體的寵兒,稱許他為「當今世上最佳領袖」、「最不可思議的政治人物」,穆希卡依然故我。他自稱為一介平凡的農夫,而他平時的穿著與鄰家老翁無異,周末就喜歡整理菜園,帶愛犬出門遛達看球賽。

多年來,他早早上床,一邊聆聽螞蟻在他耳邊耳語;有時,還會跟青蛙聊天,跟田鼠分享大塊麵包,活脫像個怪老頭,又像個遺世獨居的武林高人,但實際上,他卻是日理萬機、入世甚深的一國之君。

穆希卡的儉樸為他贏來一個他橫豎都不想接收的名號——「全球最窮的總統」。家中藏書無數,飽讀詩書的他,引用古羅馬哲人塞尼加的名言:「真正的窮人是那些永不饜足之人」,表示自己現在衣食無缺,富足得很。過去,他曾因入監,生活中只有一張床墊,但他還是過得很快樂。淡泊的心性讓人不禁想起「一簞食 一瓢飲」居陋巷的顏回。

卸任後樂享天倫

穆希卡的總統任期即將屆滿,明年此刻他已是一介平民。屆時,他的人生也將邁入另一個階段,成為八旬老翁。至於,卸任後想做些什麼,他已經有譜了。

由於與妻子膝下無子,穆希卡打算未來領養三、四十名貧童,親自教他們耕種,並落實他擔任農業部長就有的想法:在自家農場蓋一間校舍。

相信,屆時不管是在農家當家長或兼當校長,穆希卡都會很快樂。儘管當總統也很稱職,但他坦言這角色就有如身上的厚外套,挺沉重的,卸下後他會很高興能重操舊業,回到過去種花蒔草的生活。

看來,這位烏國老爹連退休後的生活都與眾不同;別人可能已在含飴弄孫,他卻才要開啟養兒育女的生活。革心的思維果真無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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