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古來稱韓愈、柳宗元、歐陽修、三蘇、王安石、曾鞏為「唐宋八大家」，而以韓愈居首，其原因有二；一是八人當中他出生最早，二是他「文起八代（東漢、魏、晉、宋、齊、梁、陳、隋）之衰」，確有其過人之處，為眾所推崇。

韓愈（七六八～八二四年），河南人，自幼博學強記，非常自負，十九歲入長安應試，求取功名，以為易如探囊取物，誰知連續三次都名落孫山，第四次才考中進士；為了要做官，必須再考吏部的博學鴻儒科，他又考了兩次，才算及格；到長安十年，參加七次大考，使他滿懷憤懣與抑鬱。

韓愈後來的仕途，也是一波三折，起起落落，最後做到兵部、吏部侍郎，五十七歲病逝，追贈禮部尚書。

韓愈的文章以散文為主，《古文觀止》中入選〈師說〉等二十四篇，他寫了很多墓碑文、墓誌文，為死者歌功頌德，被後人譏為「諛墓」；他的詩在《全唐書》中總計三百五十九首；《唐詩三百首》中入選〈山石〉、〈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謁衡岳廟遂宿岳寺題門樓〉、〈石鼓歌〉四首，後人說他是「以文為詩」。

在他數百首詩作中，各有千秋，歷來方家，各有定論，不容筆者置喙，不過值得一談的是他那首〈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一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欲為聖朝除弊事，敢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這首詩，引出了幾段故事：

首先，必須介紹韓愈的侄孫韓湘。他自幼放蕩不羈，見書即丟，遇酒則醉，韓愈苦勸，他作一詩以呈：「青山雲水窟，此地是吾家。後夜流瓊液，凌晨散絳霞。琴彈碧玉調，爐煉白硃砂。寶鼎存金虎，丹田養白鴉。一壺藏世界，三尺斬妖邪。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有人能學我，同共看仙葩。」可見他在修道學仙。

某次韓愈宴客，韓湘在座，他取土聚盆，用籠罩之，酌酒經巡，舉籠果見盒中花發二朵，合座驚訝，韓愈細視花瓣，上有小金字兩句：「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韓愈不解，韓湘答曰：「事久乃驗。」並以一詩示韓愈：「舉世都為名利醉，唯予獨向道中醒。他時定是飛昇去，衝破秋空一點青。」

原來韓湘正是後來傳說八仙過海中的韓湘子，他數次點化其叔，但韓愈名利心太重而作罷。

上述二詩，收在《全唐詩》，好像煞有其事。

再說唐憲宗元和十四年正月，憲宗令中使杜英奇帶三十宮人持香花赴臨皋驛迎佛骨，留禁中供奉三日。韓愈身為御史，以為不妥，上疏諫勸，觸怒憲宗，貶為潮州刺史。

即日赴任，途經藍關，韓湘來見，憶及花瓣上的詩句，遂吟「左遷至藍關」一詩示侄。可見詩中「雲橫、雪擁」兩句名詩，乃是韓湘子的預言詩。不過，這件事，被後人斥為無稽之談。

清儒梁紹壬在〈兩般秋雨盦隨筆〉有南遊記事詩云：「秦嶺家何在？藍關馬不前，當時偶然作，千古誤寫焉……況復藍關地，實在秦嶺西，胡為好事者，移而至南天？」因此顒齋在〈韓祠與湘橋〉一文中指出：「雲橫秦嶺二句，實則愈詩先有之，後世穿鑿附會，為湘開頃刻花之聯，藍關在陝西，韓愈往潮州赴任，又何須經此？」

事實上，藍關正在長安（今西安市）東南藍田縣，距市區二十二公里，韓愈赴任，必經該地，雪擁藍關，所言並不差。另有廣東龍川縣，也有藍關與秦嶺的地名，該縣也爭取雲橫雪擁應在該縣，這又使韓詩增添了一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