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搬離台南後的第七十六天,我重返府城,回到我曾駐守四年的文學碉堡。
在客寓高樓的午夜,不是曾自問過嗎?怎會來到南方古城,而且一住就是四年,過著朝八晚八,以及每周南北奔波的生活,然後依依不捨離去。
人生千迴百折。記得有一次行走在暗夜的街道,突然想起那初次的造訪,猶是青春的軀體裹著受傷的心靈,在赤崁樓,在安平古堡,讓盎然古意感染初入古典文學門牆的青年。然而,那時何曾存有什麼台灣意識,不就那麼進出著古今,只是太脆弱了,找不到什麼核心價值,安不了身,立不了命,徬徨在似醒似睡的夜之邊緣。
但終於還是來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決定。但決定是艱難的。怎麼說那層層轉折呢?必須捨去些什麼,自己非常清楚,但會得到什麼,似乎又無法掌握,難以預期。能肯定的是,理想與熱情是有的;而沒有通過實踐,價值將無由產生。
教書三十年,能教的英才還能有多少?願意藉行政力量以推動學術,但那力道似乎永遠不足。而喊得震天價響的五年五百億,看來也只是多幾棟建築,多幾篇論文,多幾場大規模的會議罷了。
有一種聲音呼喚我,不是沒有相互拉扯的力量,但終究還是在主客觀條件的衡量下,做了今生最重要的決定。
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有什麼樣的能力,能做些什麼?不足之處在哪裡,可以做到什麼程度?也知道這個團隊整合起來有多大的戰力,外部又有多少可以動員的力量?然後就陸續規畫,一步一步推著動了起來。
只能這樣說,量力勉力而為吧!一邊滾動,一邊修正,有障礙,有挫折,就檢討,就設法解決。
面臨的挑戰當然很多,也無處不考驗著我的能力、耐力和毅力;但我必須以最平常之心,審時度勢,朝既定的目標前進。
我必須知其所止,而且止於至善。
然而,結束一樣艱難啊!在公領域,諸事紛陳;在私領域,我聽到了諸多不捨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都必須承受,從容面對。
元月二十七日,辦完移交;二十八日下午,最後一場新書發表會後,三位同仁陪我到高鐵台南站,分手時,我竟不忍回首。
回館那天,因為是周一,上班而不開館,沒有觀眾的藝文大廳,雄偉而安靜。走一趟各組室,從一雙雙接遇的眼神中,試讀著他們的心情,領受到的就在心裡存放起來,然後深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