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怡蓁

好像已經去過很多國家了，卻也還有那麼多未曾拜訪的國度。似乎對亞洲已經很熟悉了，竟還有那麼多陌生的城市，未曾體驗的風土人情。

春天的台北乍暖還寒，心愛的紫藤、流蘇、海芋各展風情，杜鵑也喧喧鬧鬧，其實很應該珍惜。但是為了那則美麗的傳說，還是決定去探訪帶著些許神祕的龍坡邦。

傳說佛陀行走到當時這座寮國北邊尚未開發的山城，在湄公河與南康河交會處，普西山腳下，寧靜祥和的氛圍中，佛陀微笑了，他預言，這裡將會變成一個富足的城市。果然，寮國的第一個王朝瀾滄王朝建都於此，富麗堂皇的皇宮廟宇處處可見，即使歷經法國的殖民，依然保持著傳統的建築、傳統的風俗、傳統的美，與褐瓦白牆的法式建築並肩而立，融合無間。

如今比起首都金邊，龍坡邦當然稱不上繁華富庶，但如果當年佛陀說的果真是「富足」的意思，那麼在精神層面上，這個小小的山城兀自走著自己的步調，拒絕高樓大廈（只准最多三層樓），卻又接受網路建設，與世界接軌；包容異族文化，卻又堅定地維持著佛國最古老的托缽化緣傳統，不為現代化所動搖，也許它至今依舊是富足的。

清晨五點起床，走到廟宇附近的大街上，只見街邊已有成行的人跪著，坐著。我們停在一家小商店前，樸素美麗的女店主先拿出兩個坐墊，帶我們走到對街一棵大樹底下，鋪在一排已經有人等著的坐墊之間，示意我們坐著等候，然後端出一籃籃的飯糰、餅乾、水果等，供我們選購作為奉獻之用。接著拿出兩條美麗的絲綢圍巾為我們繞肩披上，然後比比我們的手機，表示可以為我們拍照。服務如此體貼又專業，可知觀光客必然不少。

等著等著，天微光，六點正，廟裡傳出鐘聲，遠遠地，看見一列穿著橘黃色僧衣的僧侶光著腳慢慢地走過來。我們趕緊跪好，依樣畫葫蘆地把面前的食物一樣樣，恭謹地放入僧侶背著的現代鋁缽裡。領頭的是老師父，跟隨著一群年輕的僧侶，許多甚至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寮國男子常常一生中選擇一年剃度服務，實際體驗僧侶生活。這些年輕的孩子也許是短期服務，也許是當真出家，不得而知。他們年輕的臉龐上有一種篤定莊敬，安靜緩慢的腳步，走過路旁信徒並不停歇，只是打開鋁缽蓋，接受奉獻，微微點頭就繼續前行。有時我們趕不上每一個都奉獻，旁邊自然有人交錯奉上，不會漏失。

在古老的佛國裡，僧侶為眾生祈福，眾生則供養著他們。我跪坐的墊子旁有一個大竹簍，僧侶經過就從鋁缽中掏出化緣所得的飯糰等等，輕輕放入簍中，待會兒需要的人家就會去拿取。這真是善意的循環，妥善的分配，不費力的社會福利啊。而僧侶們化緣所得並不為個人，之後回到廟裡，會把所有食物集中起來再行分配，井然有序，公平無私。

我把照片傳給台灣的親友， 有人不解笑問：「是你們在化緣，和尚在布施嗎？怎麼是你們跪著的？」其實，我深深體會到，獻者恭謹，受者無愧，正是這古老傳統的可貴可愛之處！在龍坡邦，一定要體驗的是這清晨的化緣。接著去香通寺參拜，那三層垂墜式的屋頂，金碧輝煌的雕飾，都是世間僅存的人類遺產。走在湄公河畔，處處老樹香花，晨風吹拂，美麗絕倫。至於市區裡昂貴的安縵旅館，庭園建築安詳沉靜，不妨走進參觀，倒不一定要住宿。下午去大瀑布走走， 晚上享用一頓地道的法國料理，品幾杯紅酒之後，再去熱鬧極了的夜市亂逛亂買，也許喝杯甜甜酸酸的羅旺子飲料，配根檸檬草包著烤的香腸當宵夜。酒足飯飽，但覺夫復何求？我在龍坡邦化了一個交相輝映的緣，古老與現代，佛國與法國，安靜與熱鬧。或許僅是一趟之緣，卻將是記憶中綿遠的緣分，修行中寶貴的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