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韻如

猶記得去年金馬獎頒獎典禮上，演員李康生獲得影帝，拿下獎座後定格一會說：「這是向蔡明亮導演風格致敬。」台下哄然。蔡導的電影向來別具特色，其電影常展現「慢」之風格，因此，那天偶然得知導演在台北有場「慢步電影路」演講，立刻決定前往。

演講中，導演分享他的創作想法，也許是對行色匆匆的都市的反動，因此選擇「去衝突」、「去情節」的表現手法。最後播放《無色》電影與眾人分享。「步調很慢，如果睡著也不要太苛責自己。」又是一陣大笑。

靜心與自己對話

《無色》，立即聯想《心經》語，「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據說是玄奘大師西行取經途中一老僧所授，念誦此經則鬼魅不能侵擾，心神安住。母親是這麼告訴我的，至今，若膽小的我心中突生妄想怖懼時，總會在心中默念經文。

三藏取經，《西遊記》裡轟轟烈烈、驚心動魄的情節深深影響我們。那些寫在小說裡的怪力亂神，回溯真相，可能都是寂寞旅程中的內心化現，蛇蠍龍虎、魑魅魍魎、酷暑冰寒，如何持守道心不退？於是，播放前，蔡導先給在座眾人打了預防針，說是絕對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場景，電影裡就是李康生著大紅袈裟低頭緩行，在鬧區、在純白的空間、在漆黑的框架裡。

我卻因此發現，電影的慢速，反而給了螢幕前的我們思考、檢視的時間。電影往往求精華，一眼瞬間就是十數年，畫面快速閃過，我們反而無暇靜心。原來拋除那些高潮迭起，竟多了與自己獨處、對話的機會。

慢行走自己的路

玄奘在士林夜市走著，眾聲喧嘩，擾擾攘攘。路過的人驚異看望，可是無妨，他只是低頭行走，看著自己步伐。每一步都如此緩慢卻又完整，我不禁想著：我們有多少事情是這樣完完整整走過的？那種千塵萬擾的時刻，如何堅定前行？腦中浮現西域黃沙大漠景色，我們其實都是那寂寞的行者吧！

畫面突然一片白，是個很狹隘的白色空間，窄巷、長階，玄奘仍走著。白色，詮釋多元的顏色，象徵純潔、象徵空無，可能是茫然，或者堅定。正是每個人皆有的那一方空間，心。我喜歡這個概念的呈現。尤其很多時候人是寂寞的，千頭萬緒，更與何人說。若把心想窄了，痛苦不堪；若把這狹隘視為只能前行的義無反顧，狹亦非狹矣。

慢行，或許沒有「漫行」的自在，甚至可能是「慢刑」，煎熬，卻是一種真誠真確的信念。原先電影最末李康生將頭鑽出黑色框架的畫面我還有些不明瞭（在場甚至有人笑了，大概想到《七夜怪談》一類的鬼片），細細思索，那指的是「突破」吧！突破繽紛色彩的無色，才能遠離顛倒夢想，緩慢卻堅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玄奘如此，導演如此，你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