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生活 一種落葉 兩類風情

陳慶瑞 |2014.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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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慶瑞

在繁華落盡之後,總需要有一番潛修靜養之空間,以待來春的驚蟄。

春雨茄苳

時序季春四月,在這「清明時節雨紛紛」的季節,久旱的高雄,終於也應景地下起雨來。雨勢雖然不大,但對這塊長期乾涸的大地而言,也真有著一番「久旱逢甘霖」的喜悅。利用此一難得的春雨時分,乃將頂樓三株茄苳樹,移植至公園空地。

發現茄苳樹可以扦插培育,是在兩年前一個梅雨雨霽後的偶然。當時,一株親手栽植高約一公尺的茄苳樹苗,無端地被人攔腰折斷並棄置於地。只是沒想到在幾天連續的陰雨過後,這截茄苳斷株,不僅傷口自行收斂癒合,甚至在周遭還出現了不少突出的斑斑白點。

初見這截斷株,雖感無奈但仍順手將其拾回,去除殘葉,並重行栽種於頂樓的塑膠花盆之中。沒想到幾天過後,它竟然重新發芽長出嫩葉,不久之後又是枝葉茂盛、生機盎然。看到此一情況,我驀然頓悟,原來當初所見斷株傷口處的斑斑白點,就是茄苳所欲突破困境而長出的新根眼突。

其實,為了降低移植的傷害,在一周之前,我就已經將栽植於保麗龍箱內的茄苳樹,先行斷其側根,並修剪其枝葉,僅留頂端心芽。一切似乎進行得蠻順利的,因為幾天之後,高雄就響起了今年首次的春雷,下起了綿綿春雨來。

這三株移植的茄苳樹苗,都是由修剪茄苳樹側芽時所扦插而成的。原本它們大約僅是二、三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在經過一年多的涵養蘊育之後,竟然長成兩公尺左右高度的小樹。它們生命力之旺盛、生長發展之快速,真讓我感覺有點心驚膽顫,因為我無法將它們長期栽種在房屋頂樓的淺土層之中。

將茄苳樹苗移植至公園,雖可補充原本大樹倒下而未補植的綠蔭,只是寬廣的校園,似乎才是茄苳樹最佳的落腳之處。都會公園中,每天熙熙攘攘的人潮,看似熱鬧亮麗,本質上卻是流動、無根的。而在校園裡,無論晨昏或晴雨,這些茄苳樹都能與學童朝夕相處,於朗朗讀書聲中,共同編織未來綺麗的夢。

因緣際會,天地靈犀,就在移栽茄苳樹苗之際,綿綿春雨竟然也適時地紛紛飄落。雨溼雙眼,模糊前景,那一幕幕記憶中的童年往事,似乎又再度呈現在眼前,朦朧卻又清新……

菩提新葉

看到大地另一種形式的幻化,是在多年前一個清明節的偶然。那一天,天空多雲無雨,但是風勢不小。

從台南鄉下返抵高雄,已是晚霞夕照時刻。當車行博愛路時,但見寬闊的安全島上,兩行樟樹綠意盎然,而人行道上的菩提樹,則是黃橙一片。一陣強風掠過,在樹影搖曳的沙沙聲中,無數的黃色葉片,紛紛自上方飄落;慢車道上,原本滿地的黃葉,也隨之而飛舞翻滾,讓人有著置身山林之感。這是菩提換裝時分,時序季春四月。

身處亞熱帶的台灣,一般人對落葉的感受,可能僅限於秋天的楓紅時節。而那種「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淒美景象,也的確令賞楓的人們,憑增無盡的驚嘆與遐思。天之於物,春生秋實,而秋之落葉,基本上著眼於生命之潛沉,它隱含著對生物的肅殺氣氛。終究,在繁華落盡之後,疲憊的生命,總需要有一番潛修靜養之空間,以待來春的驚蟄、大地的復甦。

春之落葉,雖外表與秋之落葉無異,可是卻無〈秋聲賦〉中所描述「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的凌霜氣氛,反而有著一股溫馨感性的寧靜。因為在落葉繽紛之中,新芽嫩葉卻靜悄悄在你我不察之中,突然滿樹迸放,展現出另類的換葉風情。因此,春之落葉,焦點在於新舊交替,它一方面顯示出對既有生命之尊重,另一方面也表達了對未來發展的無限希望與憧憬。

一種落葉,兩類風情。基本上,天有時序,物有生機,只有依循自然法則,方能可長可久。如果不依時令,強行抽芽換葉,則原本的無限生機,可能會在秋之寒氣、冬之大雪之中,遭到無情的摧殘與斲傷。雖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環境卻能左右運氣走勢,不違「命」理,方能改「運」。唯有徹悟自然天理,洞悉內外環境,且能知所進退,方可順勢而為,期待有成。

鉛華落盡,靜心涵養蘊育新機;新舊交替,無限菩提綻放禪意。當落葉飄零,新芽未萌之際,總覺蟄伏乃是智慧之舉。終究,忍片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環視大雪壓境之處,軟枝者雪落,硬枝者樹折。兩種落葉,一樣風雪,而人生際遇,似乎也僅此而已,不必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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