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比爾

昏昏黃黃的天光，映在窗台的桂花上。久違的日陽，在元宵過後遮遮掩掩、瑟瑟縮縮，含蓄得像古時閨秀在窗櫺間窺視，窺視蒼蒼眾生如蜉蝣流盪天地汲汲營營。

窗台的桂花，是三年前至街市搬回的，換盆後就任它自生自長。每逢天候微涼，甜潤的花香醺得滿室金黃。清麗疏古的香氣，將心情摺疊得妥妥貼貼、穩穩當當。

桂花是尋常巷弄裡的景致，屬於人間，卻又帶著煙水氣。大概是因為它開花的時節，總在秋露霜降間，常在不經意，綻放出一簇簇金色花穗，宛如一夜之間脫胎於夜露之中。

這幾年，我在工作中浮沉，磕磕碰碰走不出一條路子。日復一日，如身陷於荒路枯石間。蕭瑟的心情挨更抵夜地倚陪著。我一直以為，大概生活只能如此庸碌落俗。然而卻在一日輾轉床榻不眠的夜裡，見窗外月色如練，光燦的透過窗台桂花，篩進屋裡點點璀璨如星空，溫暖了人間悲喜的喟嘆。忽覺得，那月映的桂花，綽約婉麗如一潭澄澈的湖，帶著溫柔的綠意。於是，我有了脫離常軌的想望，想走進那片水綠柔波，管他前途瘠陋乖蹇，只為尋一朝乾淨乾坤。

城市裡容不得遠眺。眼前的桂花卻是一幅人世間極為簡單的風景。沒有牡丹的富貴、沒有水仙的雅緻、更沒有杜鵑的恣放。卻如家人一般靜謐的守候著。守著我的悲苦、我的憂愁。也因為這一株桂花，我順從了自己的想望，決定在下一個路口轉彎。

這是我任性妄為的一年。我丟棄了一分待遇尚佳且穩定的工作。於是，車窗外出現的不再是熙攘的人群與忙亂的街道，而是蒼鬱青山、廣袤穹蒼，偶爾還有山嵐雲霧夾道相迎。

這一年，我往返於木柵與石碇山間。蜿蜒山路沿壁而鑿，那條從山上涓涓而下的溪水，潺湲有時、湍急有時，淙淙的流動在山間，曠遠芊綿，水煙凝碧。那水，彷彿是從天上落入人間，總是要嘗盡萬般滋味方能入海。而世道莽蒼，終究也如看日看月、看山看水，寂靜默然。

那夜，月色下的桂花，漫漶成一幅溢出城市的潑墨山水。我臨摹著那斑斑綠蔭，儼然如縈懷掛心的塵緣。順著石碇山巒流下的那灣清溪，成了生活中的眉批。而書寫眉批的這枝筆，是窗台那株月映的桂花。

而我，是溯溪而上的。帶著一株桂花的美麗，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