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筱蓓
正午,外婆家的稻埕從曬穀換成了蔬菜,可能是蘿蔔、大頭菜、高麗菜、胡瓜、刈菜或蒲瓜等各種時令蔬菜,曬乾脫水成菜乾,抑或再醃漬成醬菜。
廚房裡,舅媽也忙著以鹽搓揉軟化芥菜、菜心,再將它們放進醬缸裡,以一層鹽、一層蔬菜的方式擺滿,她動作迅速卻輕柔,態度仔細不敢怠忽,最後放上塊大石重壓再密封。同時,也封存了這一季的豐收,留藏了農務的辛勤,更是未雨綢繆。
在物資貧乏的年代,農家婦人用醬菜來持家,往往只要一盤鹹酸甜均俱的醬菜,就可以安心讓家人吃到飽;又雨季來臨時,作物欠收,醬菜更成為餐桌不可缺席的主角。
為了能順利保存食物且兼具美味,醬菜的醃漬工作是件至關要緊的事,馬虎不得,還需要定時倒水、翻動的步驟,與長時間發酵過程,而醃漬時所散發出的味道,便成了我對外婆家的記憶。
醃漬工作初期是濃濃粗鹽鹹味,不久後換成是苦澀味,後來才知那是蔬菜裡的澀味滲出,這意謂離美味又進了一步,之後的日子偶爾會飄來夾著清香的甜味,或發酵酸味溢出,甚至會出現類似硫黃的味道。
小時候回到外婆家,餐桌上一盤盤的醬菜,都是外婆和舅媽的精心傑作,甘香的美味,讓我胃口大開,多吃了好幾碗飯,外婆瞧我們那麼愛吃,回家前總會多準備幾罐各式醬菜讓我們帶回,卻也養成了我吃飯要配醬菜的習慣。
儘管外婆已去世多年,三合院也被徵收夷為平地,但一聞到醬菜的味道,那香氣便會領著我回憶起過去歲月,一段段記憶立即映現眼前,外公站在田裡揮汗、舅舅拎著兩支筍、外婆的顰笑、舅媽的手勁、表哥的螢火蟲……。醬菜味的魔力在記憶開闔與味覺間不斷延伸,一再咀嚼往返時空交錯的安心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