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關鍵詞】蜜紅葡萄

焦桐 |201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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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宅配來一箱「路葡萄隧道農場」的蜜紅葡萄,猛然醒悟,啊,蜜紅葡萄開始採收了。

這種由「金香」葡萄接種改良而來的混血兒外形渾圓,果粒大,色澤豔紅,表皮有均勻果粉。果肉比巨峰葡萄、黃金葡萄更細嫩多汁,香氣更濃郁,帶著獨特蜂蜜風味,餘韻中還透露輕淡的白蘭地香,相當迷人,堪稱台灣葡萄中的逸品。

蜂蜜真是好東西,水果有了它的氣味,彷彿就有了另一番境界。柏拉圖襁褓時,有一天被母親放在香桃木叢中,蜜蜂適時來了,牠們把從山上花朵採來的蜜,塗在嬰孩的嘴唇上,圍著他嗡嗡叫著。很多人認為這是一則預言,表示這位希臘哲學家將有神奇的口才。

可惜蜜紅照顧不易,易掉果、裂果,產量少,栽培技術門檻高,種植面積遠不如巨峰葡萄,也相對不耐久放,不堪長途運送。由於生長時有套袋管理,因此只要以清水沖洗即可享用,我覺得冰鎮後風味絕佳。蜜紅葡萄還有一種流暢感,吃的時候不像美國加州葡萄需費心剝皮,只要輕輕一擠,香甜多汁的蜜紅葡萄即溜入嘴裡。

鮮食葡萄是台灣重要的經濟果樹,以內銷為主,「巨峰」葡萄幾乎是一統江湖了,約占百分之九十七,一年兩收。巨峰的夏果期在六月至八月,屬正產期;冬果在十一月至翌年二月。不過部分果農調節產期,並以塑膠布防寒,現在台灣全年都能生產葡萄。

我讀資料知道,蜜紅葡萄是八○年代初期才由中興大學研究團隊引進、試作,一九九○年開始在大村、埔心、溪湖、信義、新社、石岡、東勢及卓蘭等鄉鎮試種,起初,農民不了解其生育特性,無法達到經濟栽培之目標,致許多農戶將蜜紅葡萄砍除改種巨峰葡萄。蜜紅葡萄之新梢生長勢強,枝徑粗大,葉形大而厚,葉色濃綠,果穗上著果粒不平均,果粒含種子數不均勻,果粒大小不一致,需有效疏花、疏果。是台灣的農業科技,不斷提升蜜紅的品質。

如果世間沒有葡萄,人類文明將多麼貧困。我偏執地認為,法國、義大利之所以迷人,是因為有廣袤的葡萄園;古希臘戲劇之所以迷人,莫非是狄奧尼索斯加持。台灣之栽培葡萄甚晚,一九五三年菸酒公賣局推廣釀酒用葡萄,才開始大量種植。

明代馮琦〈葡萄〉一詩歌詠了中國葡萄的來歷,和葡萄酒的美味:「晻曖繁陰覆綠苔,藤枝蘿蔓共縈回。自隨博望仙槎後,詔許甘泉別殿栽。的的紫房含雨潤,疏疏翠幄向風開。詞臣消渴沾新釀,不羨金莖露一杯」。

我在吐魯番葡萄溝品嘗過無核白葡萄、馬奶子、喀什哈爾等多種葡萄,信步葡萄架下,隨手摘取鮮葡萄品嘗,邊吃邊欣賞維吾爾人彈琴唱歌跳舞,至今引為生平快事。葡萄溝狹谷位在火焰山西側,崖壁陡峭,溪流清澈,葡萄園就在溪流兩側,引天山雪水灌溉,那幽邃的葡萄長廊經常浮沉於腦海。然則我必須說,台灣的蜜紅,夏果甜度約在二十度,冬果甜度約二十至二十二度,論風味氣息、論風姿體態,絲毫不遜於無核白葡萄或馬奶子。

一九八九年我到了北京,特地拜訪汪曾祺先生,他正在書房作一幅畫要送我,吩咐在客廳稍坐。汪太太端來一盤葡萄待客,很得意地對我說:「台灣沒有這種水果吧。」

蜜紅僅適合鮮食,不適合釀酒,目前主要憑葡農直銷,「阿僖葡萄迷宮」、「麗水農場」所產亦我所欣賞,阿僖的葡萄每一盒都附無農藥殘留檢驗合格報告。蜜紅,彷彿是一個美麗的村姑名字,產期分夏、冬兩次,夏果在六、七月時採收,冬果在十二月,比巨峰葡萄略早採收;賞味期短,須把握良機。它似乎提醒世人,人生太苦太短,要珍惜一切美好的時光。

(本專欄每隔周三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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