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素美
母親對那座衣櫃的愛惜與鍾情,肯定比對我的疼愛,要早了好些年。而我正視它的存在時,父親、母親已不在身旁,我被阿嬤留在故鄉彰化……
童年往事,大人的恩怨情仇多已不可考,也無須再追問。然而那幕情景仍深深烙在我心:阿嬤拉住我的手,我眼睜睜看著爸爸騎車載著媽媽疾馳而去,沒有回頭,他們去了苗栗,兄姊都在那兒。我呼天搶地的嚎啕、捶頓,卻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哭累了,回到爸媽的房間,坐在紅眠床上抽噎,都空了,他們都離開了,只有眼前那座簞笥(衣櫃)放大、放大,排山倒海地向我傾軋,迫得我快窒息。對,它是媽媽的嫁妝,承裝著母親年輕的憧憬與責任,這麼寶貝,為什麼不搬走?而此時,我更怨,怨爸爸換下的長褲,忿忿地對阿嬤說:「為什麼媽媽不把它洗一洗再走?有那麼急嗎?」
我小小的手洗不動呀,它該好好擺在衣櫃,不是隨手扔在床頭的。阿嬤說:「憨孫耶,我ㄟ洗啦。」從此,阿嬤最疼我。
後來我很少再進那個房間(我跟三嬸住),也沒開過衣櫃,我知道,裡頭「關」了很多爸媽的味道,一開便會流瀉出來,我無法好好在那呼吸著,眼睛會溺斃。
三嬸待我極好,幫我裁製很多洋裝,每當我穿上新洋裝,就在床上轉圈圈跳舞逗樂嬸嬸,說是幼稚園老師教我的,其實是自個兒亂跳一通。三嬸把我的衣服摺好,一落落放在衣櫃旁的架子上,我的個兒太小,搆不著衣櫃桿。
三嬸的衣櫃又大又新,一打開香味飄散,有好多漂亮的洋裝,那是嬸嬸的嫁妝。每當嬸嬸要帶我到鎮上逛時,就會在鏡前這件試試那件比比,開心得像朵花,我在一旁,覺得嬸嬸比電視明星還漂亮。三叔當兵去,一當就三年,還好,櫃裡沒有阿兵哥醜醜的衣服。
嬸嬸的衣櫃開開闔闔,洋裝長長短短地更換著,而我,依舊未曾去打開看看媽媽的簞笥裡是否也有幾件洋裝留下,甚至,還有我的?
往事真如煙,會淡然消散於無形?幼時,和父母的分分合合總歸圓滿,只是從此怕極了離別的場面。幸而,我還是在滿滿的愛中成長,一切的安排都是老天最好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