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純

年近五十的弟弟傳LINE給我，說他最近在練桌球。

因為弟弟年少時，課餘或寒暑假不是幫農就是打工，而且本身也沒有運動細胞，一直很羨慕我們幾個姐妹叱吒於運動場，且大都精於桌球。他說，最近下班比較有空，抱持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想學個球類運動，自然就想到了桌球，不是很劇烈的運動，好好練習可以一直打到老。剛好他任職的公司有桌球桌，於是想約我每周五一起打球，陪他補回年少時光。

我滿口答應，尤其看到那句「陪我補回年少時光」，不禁熱淚盈眶，也回想起窮苦的童年時光。雖然如今手足都有穩定的工作和幸福美滿的家庭，但對弟弟來說，體育不好，可能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吧！

我的弟弟，從小就是個認真勤奮的農家子弟，善良淳樸、認真努力。小時候家裡經濟不好，父母親種田為生，偶爾外出打零工，收入有限，要扶養八個小孩實屬不易。因此每到放學或假日，我們不是在山上就是在田裡工作，或是撿田螺賣錢、放牛割草，少有玩樂的時光。唯一的運動機會就只有體育課或運動會時，我和幾個妹妹先後入選桌球校隊，弟弟則相對稍顯失色。

弟弟在家中排行第四，國中畢業後原本可以去念宜蘭中學，但他選擇了離家比較近的高工，一來放學後可以回家幫忙農事，二來高工畢業後即有一技之長。弟弟從未因幫忙農務耽誤課業，成績總是名列前矛，但唯一不好的科目就是體育，那時，很多獎學金都要加計體育成績，他往往因此無法達標。

高職畢業後，弟弟考上龍華工專二專部，擔心學費造成爸媽的負擔，原本想要重考，爸爸說了一句：「別人補習都考不上了，你考上還不讀。」於是，他高中畢業那年暑假，便跟著舅舅到工地做工，足足做了兩個月賺取自己的學費，寒暑假也是一樣，從未曾偷懶喊苦。

當兵回來後，弟弟跟著我租屋同住，準備考四年制的技術學院，我則是第二次重考大學，正準備最後的衝刺。

那時，爸爸脊椎長骨刺壓迫到坐骨神經，痛不欲生，每次回家看到爸爸，總覺自己不孝，心裡也暗下決心，這是最後一次考大學了。絕不能失敗的壓力壓得我食不下嚥，夜裡也睡不好，有點恐慌症的傾向，常感呼吸急迫；一個人也不敢待在房間裡，總要弟弟陪著我，怕我突然死掉，那就更對不起爸媽了。

那時，弟弟中午買便當回來，我常一邊吃一邊掉眼淚，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而弟弟總是默默地陪著我、安慰我。後來，弟弟考上了台灣工業技術學院（現在的台灣科技大學），我也很幸運地考上台大夜間部。回想起這段姐弟相扶持的時光，再沒有比這樣的親情更可貴的了。

畢業後，我們各自成家立業，公餘時間，弟弟仍以照顧父母及原生家庭為主。尤其媽媽失智近十年，多由弟弟接送就醫並負責外藉看護等相關事宜，直到父母相繼往生後，他才終於有較多時間可以安排自己的休閒娛樂。這些年，他已和一雙兒女陸續完成單車環島、泳度日月潭及玉山登頂，假日也常安排郊山健走，有計畫地彌補年少時的缺憾。

下班回家後，我立刻找出封存已久的蝴蝶牌正手拍，並且告訴弟弟，不管球技還在不在，姐姐一定陪他補回年少時光。期待往後的每個周五，我們姐弟能因桌球，再次創造另一段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