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雪麗

十九年前炎暑，長女出世，九日後母親因病往生。我在北部坐月子，悲慟難抑，原想等滿月後攜女返家探親，沒想到母親知道我生產平安，她安然放下，寧靜微笑，撒手人寰，時年五十六歲。

一死一生，我還來不及迎接新生兒的喜悅，已被迫面臨母親病故離世的大悲大慟。生死一瞬間，常常讓我們措手不及，來不及好好跟親人道別，無常電光石火迅雷，絕不留情也毫不手軟。

當「新生的喜悅」與「死亡的苦痛」交錯並列，箇中滋味百味雜陳，說不出是酸是苦？分不清是喜抑是悲？面臨生命中無可承受之重與痛時，我們選擇用什麼態度面對？

生與死，是人生的兩極圖像，看似洄游兩端的魚兒，南轅北轍不相往來，當它真的同時發生了，我們卻無從逃離與迴避，再怎麼難堪難熬，都得承認並且接受，這就是生命的必然。

相信無人願意陡遭生命遽變，但是正面相對，又著實無可遁逃，只要還提著一口氣，無論如何難堪無奈，都得挺起胸膛、挺直腰桿勇於承擔，此中情景常令人哭笑不得，無怪乎弘一大師一生修行，僅留下「悲欣交集」的四字偈，其意味深長，令人吟詠再三！

這些情景看似無奈又有些許無力感，這就是真確的萬花筒人生。就像人的兩隻手長短相彷、力量相當，卻必須同時承擔不同生命重量的負荷。可能一邊欣喜地迎接新生、懷抱對於新生命誕生的想像與喜悅；另一邊卻要承受至親至愛的眷屬，可能死亡的沉重心理負擔。

然而「悲欣交集」的人生，的確既悲且欣，唯有經過大悲大慟的摧心撕裂之痛後，才能映照出大欣大喜的雀然與不凡，這是生命歷程無可迴避的自然現象。

如同太極圖中的陰陽兩極，分別保有自己的獨特，卻又互相融攝擁抱對方，在極其悲慟中，猶自隱含一股重新出發的爆發力。就是這股急欲引爆的力量，為我們找到繼續支持前進的動力！

如果人生中有些事情註定要既悲且欣，那麼，與其手足無措，不如放寬心懷、坦然釋懷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