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省 曲靖市麒麟區法院法官》向暉 為迷途少年點燈照亮

文/記者王研 |2019.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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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歲的向暉一頭短髮,齊瀏海圓臉加上一副黑框眼鏡,氣質憨厚。她並不描眉畫鬢,坐在辦公室裡也不起眼,只有在審判席上敲響法槌的那一刻,屬於法律的威嚴氣場才散發開來。圖/新華社
向暉在白石江街道中心學校指導模擬法庭,通過以案釋法,讓青少年學生增加對法律的了解。圖/新華社
法院公眾日,同學們來到向暉辦公室,請她在案例警示教育讀本《為您點亮一支燭光》上簽名。圖/新華社
向暉參與回訪幫教活動。圖/新華社

文/記者王研

四十七歲的向暉一頭短髮,齊瀏海圓臉加上一副黑框眼鏡,氣質憨厚。她並不描眉畫鬢,坐在辦公室裡也不起眼,只有在審判席上敲響法槌的那一刻,屬於法律的威嚴氣場才散發開來。

一九九二年,從學校畢業的向暉被分配到麒麟區法院工作。半年後,麒麟區法院為應對當時較為明顯的未成年人犯罪現象,成立了雲南省第一家少年刑事審判庭。

初出茅廬的向暉第一次接觸未成年人案件,只覺得震驚:一個只比自己小幾歲的男孩,卻有著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明明是同齡人,卻因為家庭、教育程度、個人選擇的不同,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隨著工作經歷不斷增加,向暉的感觸愈來愈多,直到三年後,一起案件促使她開始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

這是一起盜竊案,被告人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年。從小到大,他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一直四處流浪。扒著火車來到曲靖後,他犯了多起盜竊案。法院判處他兩年有期徒刑,向暉到看守所宣判時,勸他「等出去以後好好做人,不要再偷了」。他卻說:「我出去了也還得偷啊!我無父無母,沒上過一天學,靠什麼生活?」

當時,儘管向暉勸他「你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找點事情做」,少年表面上也答應了。但走出看守所,連向暉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勸解實在太過蒼白。

這件事讓向暉意識到:對犯罪未成年人這個族群的關注,不應當隨著案件審判的結束而結束,更不應當停留在淺層次的說教或物質上的噓寒問暖,對他們的關注,還需要更深入、更長效。

犯罪常與家長有關

「現在網上常常說坑爹、坑媽,但我們接觸的孩子,有不少是被父母坑的。」向暉說,孩子走向犯罪,與家長有很大關係。

從事少年刑事審判工作的二十多年裡,向暉見過不少「奇葩」家長。

一個少年連續三次搶劫學生,審理案件時,孩子在法庭上說:「我錯了!」旁聽席上的家長竟一躍而起,大聲叫喊:「你不要承認幹過這些事兒!」

一個十七歲男孩因販毒受審,需要法定代理人到庭。男孩告訴向暉,父母離婚後,自己和哥哥跟著父親一起住,但已經很久沒見過哥哥了。向暉找到男孩的父親後,他竟然擺著手不耐煩地直接拒絕到庭:「管不了管不了!老大在楊林監獄服刑,老二現在也在你們手上了,你們愛咋辦就咋辦吧!」

另一起案件中,三個同學關係的未成年人一起販毒。向暉調查後發現,其中一個人的媽媽自己就是吸毒者,且「以販養吸」。為籌集毒資,她不僅讓兒子幫著自己進行零星販毒,甚至讓兒子發展自己的同學當「下線」。最後,三個孩子全都被判處實刑,進了監獄。

教養沒有標準答案

辦理未成年人案件二十多年,向暉也見過不少一心想管好孩子卻適得其反的父母。這讓她不由感慨:「教育,真是世界上最難的課題。」

二○一七年,向暉辦理了一起販毒案:一名十六歲女孩離家出走後,在曲靖遇上了「熱心大姐」——這位大姐不但供她吃供她住,給她買了不少好東西,後來還「大方」地帶著她一起吸毒!不諳世事的女孩並不知這是圈套,直至幫「大姐」販毒時被警方抓獲。即將審判時,女孩父母來到法院,「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農民。他們說平時對孩子管得很嚴,孩子離家後他們到處找。」沒想到,再次相見時,女兒卻將在監獄裡度過兩年時光,這讓父母在法庭上難忍悲痛,放聲大哭。

「什麼樣的教育方式才能讓孩子接受?應該沒有標準答案。」向暉說,還記得一個十五歲女孩兒因參與搶劫受審。看到這麼小的女孩被男網友引誘、離開家、走向犯罪,自己又心痛、又氣憤。她質問其父母:「為什麼不管管?」「孩子這麼小,不見了,你們就不去找找?」結果,家長委屈地說:「我們找了。找到以後用繩子把她捆回家,她又偷偷跑出去了!」庭審中,一般未成年人犯罪後見到父母,都會或委屈或悔恨地哭泣,但這個女孩見到父母時,目光裡卻充滿了仇恨。

「我經常想,等退休了就把辦過的這些案子整理出來,因為裡面有太多深刻的教訓。」向暉說,天下沒有哪個家長不希望孩子成才,但因為教育理念、方法的偏差,有的家長愈努力,愈把孩子推向自己的對立面。因此,有了女兒後,她也經常提醒自己教育孩子時「要講方法」「不要粗暴」「爭取和女兒做好朋友」……

人生還長 能救一個是一個

在辦理涉及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時,向暉總是心懷母性的柔情,盡最大努力挽救這些誤入歧途的未成年人。「人們對有過犯罪經歷的人總是避而遠之,認為他們不可能變好。」向暉說,「未成年人犯罪有許多無法忽略的客觀因素,他們的主觀惡性不深,人生還長,能救一個是一個!」

二○一六年辦理的一起未成年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案件,讓向暉留下了深刻印象:被告人是一名高二學生,此時,向暉的女兒也在上高二,「女兒在為以後考上心儀的大學努力拚搏時,這個男孩卻為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忐忑痛苦。」

「孩子真是太可惜了!」向暉看到卷宗後,心裡非常難過,因為這起案件實在太過特殊。

這是一個從小在離異家庭長大的男孩,成績優異,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但自從其母與人網戀同居,他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對方遊手好閒、品行不端,與母親經常發生爭吵打罵。男孩的母親多次想分手卻受到生命威脅,唯有悄悄搬走。之後,平時住校的男孩不知母親已經搬走,來到兩人的租屋處。卻被男子持刀威脅「把你媽叫回來!不然就殺了你!」在兩人爭執搶刀的過程中,男孩兒刺傷了對方……他馬上撥打了一一○,只是一切為時已晚,男子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二○一六年五月,男孩被刑拘,等向暉到看守所送達起訴書時,已是年底。看完起訴書,男孩痛哭不已。向暉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的刑期,但男孩卻邊哭邊問:「阿姨,我想讀書,我以後還能不能讀書?」

這一刻,向暉的心碎了。

但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犯罪的起點刑較高,此時案件還未審理,她只能告訴男孩「你在裡面一定要安心,你多花些時間自學看書。千萬不要跟人學壞了!」

回到法院,向暉和同事們立刻一遍又一遍地仔細研究卷宗,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男孩有自首情節,又是未成年人犯罪,依法應當減輕處罰;如能取得死者家屬的諒解,對他今後回歸社會也有幫助;請關工委(中國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對男孩做個社會調查,讓孩子的本性、案件的前因後果更加清晰……最終,結合多個法定從輕減輕情節,男孩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

但男孩重返校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母向校方提出的請求已被拒絕。得知此事後,向暉與關工委的工作人員一起到學校陳明案件的前因後果,校領導才終於同意孩子回到學校。

因為案件耽擱了近一年時間,孩子回到學校後從高二讀起,並於二○一八年參加了高考。「考上了一所二本學校!」向暉由衷地開心:「這是我去年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再聯繫 欣慰他們回歸正軌

「這些年,有很多當事人慢慢地就不再與我們聯繫了。」向暉說,每當這時,自己反而感到欣慰,因為這說明他們的生活進入了正軌,真正回歸了社會,「我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除了刑事案件,近幾年向暉也開始接觸涉及未成年人的民事案件。二○一七年她接手了一件虐童案,當和長期被繼父虐待的孩子交談時,這個四歲男孩脫口而出的話讓她驚呆了。

「等我以後長大了,我要宰了他!」向暉說:「這就是犯罪的種子。」雖然過程很艱難,但法庭最終成功剝奪了其繼父和母親的監護權,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去年到福利院做跟蹤回訪的時候,孩子特別高興。看見我們來了,還怕我們把他領走,怕福利院不要他了。」當時,向暉又高興,又替男孩兒心酸。

工作二十七年,向暉利用工作之餘對三百多名自己判處的未成年犯進行了回訪幫教。這些孩子有的在獄中對未來感到迷茫恐懼,有的出獄後在社會上遇到困難,無論是哪種情況,向暉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們。多數人經過時間的沉澱,會慢慢與向暉失去聯繫,但也有人數年後找到向暉,只為了讓「向大姐」看看自己的女朋友……

讓她欣慰的是,相比二十年前,社會對待犯罪未成年人的態度轉變了。「學校允許被判緩刑的孩子重回校園,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說,如今很多家長對教育的重視也不斷提升,即便孩子犯了錯,也仍想方設法希望他們能夠繼續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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