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人物13 以色列的良知:奧茲

楊慧莉 |2019.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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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慧莉

這世間充滿了利益糾葛,剪不斷理還亂,從個人到國家皆然,能夠超越立場的人少之又少,以色列的文學巨擘奧茲即為這少有的「鳳毛麟角」。他長年以來為以巴和平發聲,堪稱「以色列的良知」。然而,去年底這位和平鬥士卻不敵病魔的摧殘而辭世,讓許多敬愛和景仰他的人無限感傷。

所見所思
作家眼中的耶路撒冷


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享有「以色列的良知」美名的知名文學家阿摩司.奧茲(Amos Oz, 1939-2018)辭世,享年七十九。消息傳來,引發世人關注和哀悼。

奧茲在世時,身兼作家、小說家、記者、知識分子等多種角色,他也是以色列本.古里安大學希伯來文學系教授。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盛讚他對希伯來文學的重大貢獻,並視他為以色列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國人對這位作家可能不甚熟悉,但他在當代文壇和政治上的重要性卻不可小覷,而他的人道精神更值得稱許。今天,我們就來認識這位文壇巨擘的生平和人生見地。

作家的政治主張

奧茲出生於耶路撒冷,本名阿摩司.克勞斯納(Amos Klausner),父母為來自東歐的猶太人移民。十二歲時,有憂鬱症的母親自殺,讓他備受打擊,兩年後他搬離耶路撒冷,移居到「奇布茲」(Kibbutz),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姓氏「奧茲」(Oz,堅強之意)。

六○年代,奧茲一如許多以色列人,參與了中東戰爭,但自一九六七年起即成為「用兩國方案解決以巴衝突」的知名擁護者,且多年來一直為以巴和平的進展發聲。

不管在文章或演講中,他都敦促以巴雙方領袖達成和平協議,甚至主張為巴勒斯坦立國。他反對以色列政府在約旦河西岸興建猶太人據點,但不反對政府修建隔離牆。

文學獎熱門人物

奧茲二十二歲開始出版作品,一生作品多達四十部,有小說、短篇故事、童書和散文,已被譯成四十五種語言,超過其他以色列作家;在世時,曾獲得諸多文學獎的肯定,包括德國書商和平獎、卡夫卡獎、以色列獎、法國榮譽軍團勳章等。《紐約時報》以「最多產的作家和最值得敬重的學者」來佳譽他。

奧茲描述自己在耶路撒冷的童年和母親自殺經歷的回憶錄《愛與黑暗的故事》(A Tale of Love and Darkness),是其最知名的著作,本身不僅獲獎無數,還於二○一五年被演而優則導的女星納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改編成同名電影。他的好友作家格羅斯曼(David Grossman)說這部偉大作品「不僅是奧茲個人的自傳,也是以色列建國前的傳記」。

除了以上諸多文學獎項,事實上,奧茲多年來也被視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之一。

作家該有的距離

奧茲的《愛與黑暗的故事》背景是上個世紀四、五○年代的耶路撒冷。那麼今日的耶路撒冷歷經一甲子,又有何變化?

「它現在是個都會區,有七十五萬居民,比以前活絡許多,雖然還是跟我小時候居住其間時一樣充滿了緊張氛圍。」奧茲說。

曾於訪談時被問及以色列人與耶路撒冷的關係,奧茲表示,「這很難回答,因為每個以色列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耶路撒冷,有宗教的,有世俗的,新舊住民也會衍生出不同的耶路撒冷。」

而作為一位作品發生地點多半設定在耶路撒冷的作家,奧茲卻不住在聖城(但有常回來)的原因是他「需要一些距離,可不行像把鼻子湊近畫布那樣畫出聖城」,同時也因「聖城充滿了各種極端分子,像是回教徒、很虔敬的猶太人和國家主義者,整座城市就像一個大問號」。

夢想與落實之間

而今,以色列已建國六十年,這個國家是否有愈來愈強?還是適得其反?

對此,奧茲的回答是:「以色列誕生於夢想,而非因地理位置之便或人口狀況,那裡有各式各樣的夢想,有些人夢想重新創造《聖經》裡的時代;有些人夢想複製東歐的猶太城;有些人希望在中東再造一個奧匈帝國;另有些人則想要在此創建一個社會民主式的斯堪地納維亞;還有人想要創造一個馬克思主義的國家。

「以上夢想互相抵消,便無法實現了。六十年後,誕生於夢想的以色列開始有些失望了,但讓人失望的不是以色列,而是夢想本身。想讓一個夢想維持其美好,最好就是不要實現它,因為實現的那刻,往往就是失望的開始。以色列是夢想的實現結果,因此就注定是一場失望了。」

其人其事
斯人已遠 典範在夙昔


奧茲辭世的消息傳來後,各大媒體紛紛於第一時間發表悼念文章,有些甚至連同過去的訪談一起放上,讓人再次回味奧茲在世時的所思所想。《以色列時報》的記者潔西卡(Jessica Steinberg)寫了一篇專文〈想念聰明典雅的奧茲和那隻在我腿上打呼的貓咪〉(Remembering the wise, gracious Amos Oz, and his cat snoring softly on my lap)追憶她於二○一六年訪問奧茲時的情景,當時奧茲的小說《猶大》(Judas)剛出版。

難逃作家法眼

那次訪談,潔西卡抱著既仰慕又戒慎恐懼的心情前往。到了奧茲的家中時,潔西卡與奧茲家中的虎斑貓相遇。向來對貓過敏的潔西卡,為了不讓過敏之事影響訪談,便故作鎮定,但她早已心中默禱不要在貓咪靠近時噴嚏連連。

但隨著訪談進行,虎斑貓似乎熟悉她的存在,慢慢靠近,最後還跳到她的膝蓋上,她開始緊繃,奧茲就問她:「妳對貓過敏嗎?」潔西卡撒了個小謊:「噢,我愛貓。」

待他們切入正題、討論新作品時,這隻貓已經舒舒服服的在潔西卡的腿上打呼了。過程中,奧茲還問起潔西卡「怎麼會移民到以色列?」,讓潔西卡一時語塞,她很訝異奧茲會如此親切,對她個人的故事有興趣。

訪談結束時,潔西卡起身,虎斑貓識趣的跳開來。在送潔西卡出家門前,奧茲突然問她:「妳真的喜歡貓嗎?」潔西卡只好說實話,「不太喜歡耶。」奧茲點點頭,好像他早已知道了。

世界變狹隘了

好友作家格羅斯曼則在奧茲辭世後接受專訪時,表達深深的悲痛。他說,「那些不僅欣賞他、還需要他仗義執言的人,如今痛失一位可以讓他們生活變得更好的人。當一個像奧茲這樣偉大的人與世長辭,世界已經變得狹隘了。」

奧茲、格羅斯曼和亞伯拉罕.B.約書亞(A. B. Yehoshua)是以色列的三大文豪,以及國家的良知,他們都屢獲文學獎,每位都大聲譴責以色列占領巴勒斯坦,也都主張和平。

格羅斯曼與奧茲是無話不談的多年摯友。「每次跟他聊過,都獲益匪淺……我們會詢問對方對自己作品的看法,我也會將所思所想跟他分享,我們的友誼由此建立。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位很溫暖的好人,會關心我,也會跟我分享很多事。他的離去讓人很心痛。」格羅斯曼說。

奧茲知道他這輩子是看不到以巴和平之日的到來了,因為「仇恨、懷疑、恐懼是這麼的深,還有人在鼓吹仇恨和懷疑」。

「但他堅信我們應該信任敵人,我們必須在彼此的眼中展現可信度。他仍堅決主張兩國方案,即便非主流,但仍不失為一個真正可行的解決之道。」格羅斯曼說。

邀故人來敘舊

以上於公於私的點點滴滴,都流露奧茲的真情至性。另個訪談裡,奧茲則展現了他的成長經歷和另個不為人知的生活面向,也一樣讓人備感親切溫馨。

原來,奧茲也曾是個叛逆小子,違反父親期許他成為一位知識分子,轉而下鄉種田、開牽引車。另外,他的政治理念也跟父親完全不同。但,繞了一大圈後,他最後還是走上父親希望他走的路,而且在父親有生之年就出版了三本書,也讓父親看到了,且甚感欣慰,只是他與父親的政治理念始終相左。有趣的是,他父親走後,他們的政治對話仍繼續,因為他有個習慣:

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邀請故人來家中坐坐。我請他們坐下來喝杯咖啡,說說他們生前我們不曾討論過的話題。喝完咖啡,我會送走他們,因為我不想留故人過夜。我想這是與故人相處的正確方式;另外,也邀請故人到夢裡。

而今,奧茲遠去,或許他也會在天堂等待哪個親友偶爾邀他來世間敘敘舊,聊聊以巴之間的未竟事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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