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秀麗

目前居住在屏東里港的國中手球老師，從體育老師到成為栽種栗子南瓜、玉女番茄、洋香瓜的達人，為多種蔬果建立完整的產銷履歷，去年起，他卯足全力去說服並協助高雄旗山區紅瓦厝仔十七位平均年齡七十多歲的荔枝農戶，開始建立產銷履歷，並於今年五月二十一日獲得檢驗通過，讓「國寶級玉荷包」果如其名、價值升等。

現年四十四歲的李文修，憑恃的是什麼理念和精神？

為老農輸入新觀念

李文修是農家子弟，教書餘暇也協助父母務農。八八風災後，他悉心種植的蘭花被老天一掃而空、心血全部泡湯，李文修決定說服一直栽種小黃瓜的爸爸改種南瓜，並建立產銷履歷，改走精緻農業路線。

老一輩農民無論是生活或農作經驗上，並不熟悉南瓜這種食材，最近幾年，才略略聽聞這種西洋人愛吃的厚皮瓜，早已成為現代年輕人餐桌上火紅的養生食材，至於它為什麼又會變成百貨架上怪模怪樣的南瓜燈，則完全不明所以，因此當李文修提議改種南瓜時，李爸當下的反應是：「種南瓜幹什麼？誰要買？誰要吃？好好的老師不當，種什麼南瓜。」

一向充滿冒險與嘗試精神的李文修沒被天災打敗，也沒被老爸這頓罵嚇倒。他開始利用課餘時間研究試種女兒愛吃的玉女小番茄及栗子南瓜，採取先送友人試吃的策略，並依據專家指導及朋友的建議持續研究修正，到了第二、三年，開始嘗試在網路販售，沒想到瞬間爆紅。

南瓜竟可年收三次

李文修種植栗子南瓜，既不想施用除草劑，也不想讓園內生出雜草，只好大筆投資構築網室，以設施防護、環境管理，滿足南瓜需要乾淨友善的生長環境，並且持續研究栽植技術，克服南瓜只能在冬季收成的限制，如今秋、冬及春季，一年可以收成三次。

他以初生嬰兒比喻，「嬰兒喝奶是從三十cc增加到四十cc再逐漸增至一百cc以上，無法速成。蔬果植物也一樣。以速效性肥料乃至生長激素等，不僅對植物造成傷害，食物本身也很不好吃。」李文修的番茄在網路上賣得極好，因為他要求「採下來就能吃」，不論自己孩子吃或賣給消費者，無毒標準並無二致，「將心比心，才能種出安全幸福的果實」。

此外，李文修更做到種植過程等資訊完全透明。他提供QRcode讓消費者查詢，清楚標示每一種農作物何時開始整地、灌溉、施肥、施用防治資材及除草，授粉、收成，並做到包退包換。雖然他堅持「品質不好不出貨」，但若消費者對其產品仍不滿意，或不符合「想像中的好」，他都同意原物退換並負擔宅配運費。

從好南瓜到好荔枝

得到消費者和父親的認同後，李文修開始說服種植荔枝的姑丈陳寶問和姑媽，鼓勵他們也為種植的荔枝建立產銷履歷。其後更因闖出名號，開始輔導旗山一群荔枝老農建立產銷履歷，讓他的履歷光譜從南瓜園延伸到了荔枝園。

李文修承認，當初他是以「大家年紀都老了，要做點有價值、有意義的事情」的價值感，來遊說這些足以當他父親和祖父的老農必須有所改變。

李文修說，賣好南瓜、種好荔枝，讓他得到許多快樂，大家藉著產品發現共同的愛好與對食品的期待，農民與消費者在網路上直接溝通，彼此分享聰明食用南瓜的方法，不再透過中間商，讓交易變成朋友間的交情，對農民是種莫大的鼓舞。

產銷履歷 創造生命新價值

「我很珍視農民對土地的一生付出與生命經驗。」雖然擔任輔助荔枝農的產銷履歷達人，李文修坦承自己並不懂荔枝，必須跟著大家一起認真學。

「荔枝開花期噴藥，會無法吸引蜜蜂授粉，當然就沒有果實。」李文修明白：自己種的栗子南瓜是溫室作物，但種荔枝既無法用網室，也不適合套袋，如何用藥防蟲和適時施肥，真是一大考驗。

他請來農委會專家並邀集姑媽家附近「紅瓦厝仔」社區的荔枝農一起上課，舉辦安全用藥說明會，告知農民農藥的使用量及時間點，施肥、病蟲害的處理要點。上完課，最後只有十七戶願意參與接受建立產銷履歷的嚴格考驗，李文修並不氣餒，反而打心底敬佩這群老農。

老農中，最年輕的六十二歲，最年長的九十歲，個個都很認真學習新知。「新的用藥方式和施肥方法確實較艱苦、較麻煩」、「安全性高的農藥成本很高」，但大家的共同結論是，「賺到心安」。

一位荔枝農說，從前都是看別人開始噴藥了，自己就跟著噴，要用多少藥，以及如何噴才不會用了藥卻沒效、甚至傷害到自己，「會的人不肯教」，讓他們吃盡苦頭。許多農民一直相信「不噴藥不結果」，但有人「噴了七次藥，一顆荔枝也沒吃到」。這些錯誤的認知與經驗，在專家導正下，大家終於「搞清楚了」、「放心了」。

這些感觸與覺悟，讓十七位荔枝農每天傍晚，齊聚李文修姑媽家的庭院休息喝茶、吃點心，閒聊的話題成為交換栽種玉荷包的各種細節和心得。李文修感動之餘，替這群老農事先找好通路，由買主自行派車到荔枝園直接載運，農民不用再送至拍賣市場，後端銷售相對輕鬆許多。

李文修指出，產銷履歷建立過程要求嚴格，對不識字的老農尤其辛苦。但如今，老農不再隨藥商促銷或非專業的建議起舞，也不再以為灑重肥就有好收成。尤其紅瓦厝仔附近並無工廠，只需委託農改場檢驗水質和土壤，確知土質酸鹼度以及種荔枝所需要的營養元素，靠著科學方法，就能減少許多無形開銷與浪費，荔枝售價也就並不特別貴。

有趣的是，這些可愛的國寶級老農，把農藥及肥料稀釋比例貼在自家牆上，「看有啦」，老農原本的經驗，加上專家的指導，再有李文修隨傳隨到，產銷履歷的系統很快便建立成形。

更有價值的是，老農們見識到網路竟然可以讓消費者查詢到他們種植荔枝的每一步過程，還看得到他們的照片，這種榮譽的力量，成為消費者信心、農民安心的來源。

「同場加映」的厚禮是，團隊力量延伸出革命情感，形成「你家就是我家」的氛圍。其中一位種植面積不大，但高齡九十歲還能爬樹的農民林坤盤爺爺說，女兒每天都會打電話回家問候，若他沒接到，鄰居的電話就會逐一響起，直到有人走到他家確認老人家平安無事為止。這種互相關照的溫暖，令李文修十分感動。

最近這段期間，綠色的玉荷包已掛在樹梢，有的品種也已成熟，走過了種植期間的輔導和檢視，老農們依規定拿出購藥及肥料的收據、施藥及施肥等履歷明細表，接下來就是驗毒。五月二十六日，荔枝成熟時，這群國寶級荔枝農將在紅瓦厝仔舉辦玉荷包派對，象徵老農們創造生命價值新階段的美好開始。

迎接新農業世代來臨

新一代精緻農業在李文修腦中閃出火花，他不曾停止勞動的雙手，持續研發如何善用溫網室的效益，針對他熟悉的農作物，進一步培育種苗或改良品種，這些，都是長輩們難以想像的經營概念及生物科技。

正面來看台灣發生的食安問題，反而讓農業快步融和了現代農業新知識、新觀念和網路這個新媒介工具，主動迎合消費市場需求，走向一個新農業經濟世代。

「種植讓消費者放心的農作物，除了獲利，那種令自己安心的快樂，難以言喻！」李文修說，這幾年台灣黑心食品讓消費者如同被惡質商人控制，悶到無路可逃。

李文修的父親李明曾經罹患口腔癌，這件事一瞬間拉升了他對農業的熱情與目標。「剛學習產銷履歷不久，就碰上黑心油的問題。以前我們家都是用豬油炒菜，後來聽說那會造成膽固醇過高，就改用其他食用油，不久我爸爸就『中獎了』。」雖然不一定是直接的因果關係，但這事加速了李文修建立產銷履歷的腳步，並在2014年獲得「產銷履歷達人」的美譽。

更重要的，眼見老一輩農民的種植方法既辛苦、獲利又差，又無法兼顧消費者所關心的食品安全議題，心中又急又苦，跟父親爭執、對抗了五、六年，直到協助父親拿到2017年的產銷履歷後，產品價值脫胎換骨，父子倆終於雲開見月，有了共同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