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明清兩朝的鄉試和會試皆每隔三年舉辦，鄉試在秋天，會試在春天，考生進考場要受到嚴格的檢查，每個人都要被徹底搜身，如果發現有人私帶紙條或書本，立即轉交給有關部門嚴辦嚴查，讓你這輩子別想再翻身。

監考則更嚴格，每個考生都有自己的考棚，考生要從外面把門鎖住，孤伶伶在考棚裡呆個十來天，直到考完為止，這種想當官就得先練習坐牢的經驗，很適合提供給現在積極打貪反腐的政府參考採納。

不過，正因管制如此嚴格，我對這年陽明在獄中，不，棚中，發生的事情備感離奇。陽明生命裡有種很特別的經驗，我常稱作冥契主義（mysticism），意指人面對尋常的時刻裡感受著生命的不尋常，尤其感受著與某種神聖的能量契合無間，其最終型態如按照傳統說法，就是不同程度的「開悟」，這種開悟狀態使得開悟者的自我因此泯滅，而展現出至高靈性的真我。為什麼我要講冥契主義呢？因為陽明在考場中發生一件很難理解的怪事，這件事情如果不是陽明個人在作夢，那就只能從冥契主義的角度來認識。

夜半中，陽明看見兩個大巨人，穿著緋綠的衣服站立在陽明面前，接著自言自語說：「三人好做事。」然後就消失不見了。陽明揉一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能自己放在心底，等待時間的發酵與驗證。

後來，他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朱宸濠的叛亂事件實由三個浙江人齊心合作才獲得完成，而且這三個浙江人竟然同在這一年來考科舉，並都高中舉人，除陽明本人外，還有後來擔任江西副使的胡世寧與江西巡撫的孫燧。

胡世寧在寧王未反前四年，已大膽三度上疏皇帝揭發朱宸濠有反意，結果被朱宸濠迫害流放；孫燧則在朱宸濠反意日盛時加緊做好江西武備，替陽明爭取時間，並堅決不投降朱宸濠，最終被寧王怒殺。當陽明50歲平亂後，才終於明白21歲看見的異象背後的深意，每回跟人訴說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聽者無不覺得整件事情真是奇驗。

王陽明看見巨人的事情並不是獨一無二的例證，果真如此，那就會令我們毫無辦法解釋這些現象，給予較符合常理的說法。這種生命因長期經歷著精神高壓，從潛意識底層冒出來的異象或幻象（說幻象只是在指出這件事情漂流在虛與實兩者間），榮格這輩子有太多豐富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