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陽明到底距離我們有多久？當我站在宇宙深不見底的角落，回望這五百年來整個東亞一炷香，往事如剎那般的電光石火，你的明日黃花，卻在我眼裡飛舞著尚未彈完的文王操。陽明有個不落俗套的童年，嚴厲的父親與慈祥的祖父共同帶給他豐富的心靈滋養，他很懂得自我療癒，總會因為某些機緣的牽引與碰撞，引發性情很大的反省與調整，他就在其間逐漸看見屬於他的「天下第一等事業」。

王華來到北京，剛開始成為翰林院修撰，沒太久就成為日講官，後來再成為經筵官。看官會想問，這「日講」與「經筵」是什麼意思呢？漢朝至清朝歷來君王都設有替自己講經論史的御前講席，制度常有變化，明英宗幼年當皇帝，主政的大臣希望幫皇帝認真做好幼兒教育，每月的初二、十二與二十二這三天由內閣學士、六部尚書與翰林院的各類文官都聚集在文華殿與皇帝論學，這稱作「經筵日」，這是朝廷規模最盛大的學術會議；每隔單日則稱作「日講日」，這是比較簡單的講學，只有講讀官四或六人陪皇帝伴讀，講官直說經典大義，讓皇帝能很快把握住經典的重點觀念。

這兩種聚會論學的型態都在陪同皇帝共同闡發思想，有幸擔任日講官與經筵官的人，都是學術聲望隆崇的清官，更有機會成為政壇未來明星。

王華在朝廷的工作逐漸上軌道後，第二年就去信給父親王倫，希望善盡對父親的奉養。因此，王倫很高興帶著孫子陽明來北京，這是陽明第一回出遠門，他一路上都睜著大眼睛，仔細端詳各種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

有一天晚上，祖孫兩人夜宿在江蘇省鎮江府的金山寺，王倫與同宿金山寺的客人在酒酣耳熱間聊天，乘著酒興共同賦詩，兩人詩作尚未寫出，十一歲的孫子就隨口念出這首詩：「金山一點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底天。醉倚妙高台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該詩平仄不見得協調，藝術美感工作尚有待加強，卻反映出這孩子膽大包天的靈活思維，令在座客人大感驚異。

殊不知金山寺的建築具有獨特的風格，其殿宇廳堂與亭台樓閣，從山麓到山頂，全部依山而建，將金山緊密包裹起來，山與寺渾然一體，結果這孩子對建築全然不放在眼裡，獨自想站在伽藍殿後置身於懸崖峭壁上的妙高台，俯視四面長江，夜裡依著月亮吹著玉簫，任令簫聲響徹雲霄。

客人連番鼓掌，大家酒興正濃，客人接著再命陽明賦一首結合山與月的詩，結果陽明張口就再念出：「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於月，若有人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這首後來稱作〈蔽月山房〉的詩，聽得客人瞬間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沒有掉下來。這首詩出自五百多年前的陽明口中，其意境背後具有的3D立體構面，實在給人石破天驚的震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