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究竟要距離文明多遠,才能重新發現我們能與自然共存的原始本能呢?
回到自然,就會感覺自由。這是不太需要爭辯的真理。但是深入荒野的程度,不在於你走入的是多麼險惡的環境,而是你的心到底開放多少。
這不是一個流暢的電影故事,忠於原著乃至真人真事的改編推演,影片的呈現視角讓人有更多捉摸不定的空間。人際關係與父母思念過度的這兩部分視角,幾乎削弱了主角克里斯最關懷的、應該強調的「wild」,使得整部影片鎖定的,其實是關於一個年輕人的自我探索過程,而非探討自然,乃至荒野求存的意義。
或許是因為克里斯本來留下的訊息就不多,因此在影片裡,「遁世」的意義就大過於「荒野生存」,而人與人的關係就變得當下而短暫,就算克里斯待人真誠而和諧,但他心中真正想的,無疑是盡快擺脫這些人際關係,因為只有「冒險」才有「自由」,也因此,與其說他的視野是放在荒野,不如說他的焦點其實是放在自己身上;他並非敬畏大自然,而是想看自己跟自然共存的極限在哪裡。
來自傑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的啟示,顯示了他身上所帶有的某種西方文明觀,意即文明/自然的對立。克里斯之所以走入荒野,是為了棄絕文明,那些看起來很「帥」的行為:剪碎所有身分證明、捐出僅有財產、燒掉身上鈔票、丟掉可以代步的汽車、帶著少少的裝備,在城市間工作浪蕩,不是為了了解世界,只是為了準備步入荒野。人的關係於他不過是波瀾起伏,不是最終目的,世界指的是無垠無界的自然極限,人性指的是在荒野中所能激起的最大生存潛能,可能接近獸性,但可以遠遠離開文明。
他恨透父母親的關係在他心中留下不良的烙印,他討厭虛偽政客對人民帶來的影響,也討厭這些人為束縛在他身上的規訓,所以遁世是逃避束縛的方法,所以荒野是洗滌罪惡的樂園,所以某種潔白無瑕的人性烏托邦正是他所索求的,這些追尋、甚至飄渺地大過於他對愛對於歸宿的需要。
文明與荒野是否真不能共存?荒野的苦行能解決我們對愛的匱乏與渴求嗎?偏執的理念引領我們抽離思考,而克里斯像一記警鐘,敲進所有遇見他的人的耳朵裡,聽見了自己內心對於自然的渴望,對於自我拓荒的冒險,他們在他身上投射自我未完成願望的想像:家人伴侶夥伴。因為克里斯對人沒有欲望,反而填補了所有人的想像。
這個故事沒有帶來圓滿的結局,克里斯的矛盾在死前依然存在,死前所望見的天空固然是他這短暫一生最快樂的事,但其實他更渴望的是奔進父母懷裡看見這天人合一的狀態:「真正的幸福來自分享」,他以生命換來自我的救贖,卻無緣再去訴說更多覺悟。
這彷彿是一個苦行僧的故事,帶給我們嚮往與純粹,卻依然警示「水深勿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