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在人類文明長流裡，科技與藝術，向來各司其職，各顯神通；自然與科技，則是涇渭分明，甚至彼此相斥。但對荷蘭藝術家羅斯高德而言，自然、藝術和科技三者間不僅沒有齟齬，甚至可以攜手合作共創人類美好的未來，關鍵就在於發揮人類最重要的本錢——想像力和創造力。

洞燭機先
取經大自然 設計好生活

丹．羅斯高德（Daan Roosegaarde, 1979-）是曾獲得倫敦設計創新獎的荷蘭藝術家、建築師和設計師。他曾就讀於安恆藝術學院、恩斯赫德美術學院和貝拉罕建築學院。

二○○七年，他在荷蘭鹿特丹成立羅斯高德工作室（Studio Roosegaarde），後來在中國上海市也成立分社，目的在發展出科技和藝術兼容並蓄的計畫，以鑄造優質的都會環境，像是使用夜光藻照亮馬路和水路、研發可過濾髒空氣提供清新空氣給騎士的單車，或是建構可吸收太陽光用於夜間發光的公路等。

羅斯高德所經手的知名案子有：減霾計畫、阿夫魯戴克大堤壩（Afsluitdijk）、發電跳舞地板、智慧型公路等。

夜光藻的運用

他的許多作品靈感都源自大自然。比方說，他有不少的發光裝置取用了夜光藻（其生物發光現象又被稱為「藍眼淚」） 。

原來，他喜歡夜潛。有一次，他潛進水中關掉手電筒，就看到大片的夜光藻。這些藻類在他遊經時，開始如螢火蟲般發光，不知是傳遞訊息、嚇阻捕食者或只是一種偶發現象。

夜光藻給了他靈感，於是他的工作室在過去兩年與華盛頓大學合作，一起蒐集、培育和繁殖了某些最亮的夜光藻。

研發團隊還延長了藻類的壽命，讓它們可存活數個月。他們打算把夜光藻放在一、兩公分厚的水層裡，讓它們與人類近距離互動時就能發光。

今年十一月，人們就可以在荷蘭長達三十二公里的阿夫魯戴克大堤壩親身體驗夜光藻的亮度。這座近期在維修的堤壩，一九三二年徒手建造，曾是荷蘭史上最巨大的水利工程，目的在防洪。荷蘭基礎設施和環境部門委託羅斯高德以各種方式加裝「燈光」裝置，讓居民再度憶起這座堤壩保家衛國的功能。於是，羅斯高德的設計團隊便把夜光藻置放在堤壩上的老舊沙坑。

此外，羅斯高德還想到把夜光藻放在森林裡，照亮單車道，連不環保的LED裝置都省了。

設計靈感來源

除了夜光藻，羅斯高德覺得生活中的許多設計都可師法大自然。舉例而言，他最近到巴西參觀了路易斯．福蒂（Luis Forti）的作品。福蒂為了研究蟻群，將水泥灌進廢棄的蟻丘並整個挖出，結果發現了複雜而美麗的後勤系統，牠們可以在地下建造空調，打造一個通風的環境。

另外，螞蟻還有「不塞車」以及「把廢料變成他者食物」的本事，羅斯高德認為這些都是人們可轉用於都市的重要生物法則。

還有，貓頭鷹飛行時總是輕盈無聲，羅斯高德認為，人類難道不能學習這種飛行優點，降低飛機的噪音汙染？

「大自然不只讓人欣賞，嘆為觀止，其實是一座潛力無窮的知識庫。這世上不缺科技，也不缺錢，但往往缺的是想像力。」他語重心長的說。

創新研發
零霧霾公園 清新又美麗

兩年前，羅斯高德接受梵谷基金會的委託，在畫家逝世一二五周年時打造一處可讓人重溫梵谷時代的去處。

於是，他和設計團隊在畫家一八八三年所行走和待過之處打造了一條單車道，這條單車道可將白天所吸收的陽光轉化為晚上的照明。當人們夜晚騎車經過畫家的故鄉，猶如置身作品《星夜》裡，在沿途騎車享受穿越星夜的美時，也能同時思索環保和安全的重要性。

創造最大清淨機

三年前，羅斯高德待在霧霾嚴重的北京，望向窗外，無法看見城市的另一頭。景況讓他憂心，因為空汙嚴重會危害健康，減壽五到六歲，有兒童六歲因此罹患肺癌，但奇妙的是，北京霾害居然以一種詩意美麗的方式啟發他。

此刻，全球政府都在研擬抗霾害的對策，但他迫切的想要立刻做出成果。於是，他和設計團隊決定建造全球最大的除霾清淨機，巨大如塔，可以吸收髒空氣，變乾淨後再放出新鮮空氣。

結果，他們打造了一台每小時可吸收三萬立方米（PM10-2.5）懸浮微粒的空氣清新機，只需要少少的電力。他們把這種大型機器放在公園、遊樂場，如此一來，這裡就會比都市的其他角落乾淨個百分之五十五到七十五。

廢物利用變鑽石

機器過濾後的懸浮粒子成桶的堆放在工作室，一度讓羅斯高德的設計團隊不置可否，本想丟掉，但想到這些東西根本不該存在，然後他們憶起螞蟻的生存法則：你的廢棄物可變成他人的食物。

懸浮粒子，有百分之四十二是由碳所組成，而碳經過高壓，可以變成鑽石。思及此，團隊靈光乍現，把懸浮顆粒壓縮了長達三十分鐘，製作出「零霧霾戒子」，而一枚戒子所需的「懸浮粒子量」去除後，就能為機器所置放的城市釋放出一千立方米的乾淨空氣。

為了籌措資金製造除霾塔，設計團隊在集資網「Kickstarter」發起「預購一只戒子等同捐助一千立方米好空氣」的活動。結果，迴響熱烈，他們沒想到廢料居然變成了活化劑、推動物。還有名印度男子拿這只環保戒求婚，象徵真正的美與希望，結果女方欣然答應。

共創都市好空氣

而今，這個計畫已經輾轉到了中國，事實上已獲得中國中央政府的支持。因此，設計團隊的第一個目標是打造當地乾淨的公園，讓空氣比以前更乾淨個百分之五十五到七十五。

期間，設計團隊也與非政府組織、官員、學生、科技人才合作，開工作坊集思廣益，想出可讓都市完全免於霾害的好方法。結果出現了許多好點子，像是研發免霾害的單車，可以一路吸收髒空氣，淨化後再放出新鮮空氣給騎士，以此對抗汽車所排放的廢氣。

目前，設計團隊帶著零霧霾濾塔和零霧霾戒子的配套組合，遊說全球政府官員加入計畫。他們相信如此一來，短期內的空汙率保證可降低百分之二十到四十。

未來之鑰
一起發揮想像和行動力

羅斯高德的工作室裡，約百分之六十的業務為來自政府、都市、企業家的委託，約百分之四十是「自我委託」，即自行投入時間和金錢將點子落實，看看能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最重要的本錢

羅斯高德與設計團隊的所有研發都結合了新科技和創意思考，且深具環保意識和美感。舉例而言，工作室成立不久，他們就打造了可發電的跳舞地板，人們跳舞踩踏地板所產生的動力，最後可轉換成電力，變成音樂播放員頭上的照明來源。

羅斯高德認為，這世上有很多待解的難題，但「只要人們願意開始發揮想像和創意，就有好多事可以使上力」。

在近期的公開演說中，他提及日內瓦的創意大本營「世界經濟論壇」曾做過一項調查。他們約訪一群聰明人士，詢問他們心目中十樣成功者的必備技能，結果報告出爐，「創造力」、「批判性思考」、「解決難題」位居前三要。

在人工智慧已經成熟發展的今天，電腦化和機器人未來可能讓許多人飯碗不保，但羅斯高德認為，經濟論壇得出的結論讓人身處高科技的世界仍能保持樂觀，因為以上三要是機器人所不在行的，「我們的同理心、好奇心、對美感的追求等人類特殊長才將重獲珍視。未來，創造力才是人類最重要的本錢」。

仿生藝術當道

至於創意從哪兒來，羅斯高德分享自己的經驗，表示他的創意都來自好奇心，當看到不解的東西，就會問諸如「為什麼水母或螢火蟲會發光？」「為什麼要任由汙染危害人類的健康？」等問題。

人類當今面對各種難題，主要為經濟和環保議題，這兩大議題的解決又看似如魚與熊掌一樣不可兼得。但對羅斯高德而言，透過創意力就能讓這兩大議題同時獲得解決，創造一種「以藝術角度出發，師法大自然，運用新科技」的新的經濟型態。

因此，羅斯高德所經手的計畫，一如其所言，「既有詩意又實用」，也可稱為「仿生藝術」，這是一種為了保持生態平衡的藝術創新手法，其最後目的是改善人類生活。

最恐怖的字眼

儘管人類現今處境艱難，各種疑難雜症浮出檯面，但最讓羅斯高德憂心的卻是人類裹足不前的心態。他發現不少人在看到新點子時，總是以兩個字開啟回應：「可是」，接著說出一堆理由，像是太貴、太便宜、太快、太慢、太美、太醜、這行不通、那有問題諸如此類否定的字眼。

這些負面回應讓他備受困擾，白髮瞬間滋長，最後他決定將這些負能量轉化為一張能讓人起而行的設計商品：「可是椅」。每當有人坐在上頭，聽著提議，開始蹦出「可是」的排斥字眼時，椅子就會發出警示性的小小電擊。

結果，此舉一出，羅斯高德的一些客戶就因不爽而中止合作關係，當然也有些客戶留下來繼續合作了。不過，這張椅子不僅用於客戶，也用在他們自己身上，提醒自己要對負能量保持警醒。

羅斯高德認為，這種負能量來自對未知的恐懼，但新時代的各種問題須倚靠世人保持好奇心和發揮想像力，不能只靜待政府或哪個團體來解決。

他非常認同加拿大哲學家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的名言：「在地球飛船上，沒有乘客，都是機組人員。」

因此，他邀請世人一起動動腦，投入問題解決和探索新世界的行列，「因為我們不只是消費者，也是打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