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翔羚

小學六年級的下學期，教室裡突然多排了一個座位，老師特別將佳宏安排在最後一排最後一個位置，並且輕描淡寫地說明，佳宏必須在我們班讀一學期。

佳宏來班上的原因很快地就傳開了，他因為傷了人進觀護所，剛出來，學校應允他再讀一學期，領張畢業證書，對他而言，這張畢業證書好像特別的重要。同學私下都叫他「大哥」。

佳宏每天準時到校，表情木然，總是安分安靜地坐在教室，但沒人敢跟他交談。或許是好奇心，也或許是同情他太孤單，我開始主動跟他說話，甚至注意他有沒有缺交功課，如果他忘記寫了，便借他抄寫。不過，因為害怕，我終究沒有問過他為何傷人？

逐漸地，他的臉上開始有笑容，偶爾也逗我開心，有時會故意地扯弄我的頭髮，讓我在走廊追打他。慢慢地，其他同學也開始願意接近佳宏，他在班上也有了朋友。

畢業前幾個星期的周末，我經常接到佳宏的電話邀約，他總是千乞萬求地要我陪他去看場電影。有同學問我，佳宏是不是喜歡你？其實，或許是因為莫名的情愫作祟，我也曾經幻想過，如果當上「大哥」的女朋友，在校園裡應該會有點威風吧。所以，我對邀約暗自竊喜。但終究還是有點擔心，我想到他曾經進過觀護所，沒辦法全然信任他，並且，母親知道我交男朋友的話，可能會打死我吧？因此，在畢業以前，他每次邀約，我都委婉拒絕了。

畢業典禮結束，佳宏開心的拿到畢業證書。隔沒幾天，他又打電話給我，這通電話不巧被母親接到轉給我，就在我準備接聽時，母親便在房間裡大喊：「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我趕緊用手掩住話筒，又羞又愧。顯然不知情的佳宏仍在自顧自地邀約，我沒有好氣，甚至以故意讓母親聽得到的音量，不情願的回應著。佳宏的語調變得緩慢，問：「你生氣了喔？」「對啦！」我完全不假思索，大吼回應。「好啦，你不要生氣，只要不生氣，什麼都好，我不會再打電話煩你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佳宏的面容早已模糊，但昔時掛電話前他那哀求的語氣，每每想起，心裡仍不免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