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洪貞

自從爸爸驟逝後，我才警覺到，父母的健康不能等，所以從那以後，十八年來每個月，我都從台北婆家回美濃娘家看媽媽，陪她幾天再回台北。

每次要回台北時，媽媽一定要我帶點東西回台北。在她的觀念裡，女兒回娘家，要離開時就是要帶點東西，不管什麼都好，那是對女兒的一種愛。因為在父母的心目中，女兒是一塊心頭肉，不是潑出去的水。就這樣，每次我要回台北時，媽媽就會找些東西讓我帶。

我常告訴她，我住台北買什麼都方便，「全家」就在我家樓下，不像鄉下地方，要買顆蛋都得走很遠的路，所以我不想帶，省得讓她操煩。然而我的說法媽媽並不認同，以為我客氣或偷懶，她常說：「人到東西就到了，不麻煩。」我就這樣一次次地，在盛情難卻之下，帶著她給我的東西回台北。

那時候，媽媽在屋後的桂花樹底下種了一些地瓜葉，回去時總會摘兩把給我；有時鄰居送她兩顆芭樂，也會分我一顆，或是給我兩包小餅乾。如今，種桂花的地建房屋了，她也不再種地瓜葉。每次我回家時，已經九十幾歲的媽媽，總為了要給我什麼而傷腦筋。

她說：「我年紀大了，一無所有，你那麼遠回來，沒什麼東西好給你，很不好意思。」而每次媽媽這麼說，我都會告訴她：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因為健康的身體是無價的。其實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有個健康的媽媽，就是天大的福氣了。

那天我要離去時，媽媽東張西望，想找個東西送我，忽然發現窗口吊了兩條菜瓜布，便說：「這兩條你就帶去吧！」到了高鐵站，有個婦人看到我的菜瓜布，搖了搖頭，似乎對我帶著那麼粗俗的東西搭高鐵，深深不以為然。

我嘴角微揚，很想告訴她：這麼漂亮的菜瓜布，是我高堂老母，從田裡抱回來後，經過剝皮、敲去果肉，再不斷地沖洗、曬太陽，才會有的。我帶的不是菜瓜布，是一分無盡的愛。

但我沒說出口，只想讓那分愛，深藏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