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親家母

文/平禾 |2017.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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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來襲,從台灣頭凍到台灣尾,這波強烈冷氣團已經把台灣凍成一顆冰蕃薯……」李家樂在大眾池更衣室一邊換衣服,一邊聽電視台播報氣象,此時的他渾身暖呼呼,心想:「就是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才適合泡溫泉呢!」吹乾頭髮,他走到大廳等候在女性大眾池泡溫泉的太太。圖/心皓

「寒流來襲,從台灣頭凍到台灣尾,這波強烈冷氣團已經把台灣凍成一顆冰蕃薯……」李家樂在大眾池更衣室一邊換衣服,一邊聽電視台播報氣象,此時的他渾身暖呼呼,心想:「就是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才適合泡溫泉呢!」吹乾頭髮,他走到大廳等候在女性大眾池泡溫泉的太太。

李家樂站在窗邊,望著室外陰暗的天空,灰白帶點烏黑的雲在空中緩緩移動,那推動烏雲往南走的氣流應該就是寒流吧!他無意識地看看周遭環境,右前方有一排獨立式湯屋,左前方則是汽車停車場,靠近停車場入口處有一個涼亭,冷颼颼天氣裡涼亭裡沒有人。

有一間湯屋門打開,一個身材適中,有灰白頭髮的壯年男人先走出來,又返身回湯屋,從李家樂的角度看過去,視線被門板擋住。門還是開著,一會兒他又走出來,多了一個黑色背包側背左肩,站在門口。

「咦!」李家樂眼睛一亮,竟是岳父張大山,難怪剛才有一股熟悉感覺。

接著一個女子包著頭巾走出湯屋,走在張大山右側,兩人並肩往涼亭走,張大山擋住她的臉,但是,那條藍色頭巾和黑底紅花外套很面熟,似乎在那裡看過。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涼亭,張大山從背包拿出毛巾,女方拿下藍色絲巾,張大山替她擦頭髮,還親熱地吻了她的左臉頰,李家樂傻了,愣在窗邊。那是他母親紀淑勤。

「喂!」張君如從後方拍他肩膀,「發什麼呆呀!看什麼那麼好看?」

「沒有,沒有,只是在等妳。」李家樂一時之間不知該麼回應,轉身將張君如帶往沙發區按肩膀要她坐下,「口渴嗎?我倒一杯桂圓茶給你喝,甜甜的,暖身補元氣。」李家樂拿杯子到保溫筒盛裝桂圓茶時,眼光仍看著涼亭。看到岳父和母親親密地互動,然後一起走向停車場,搭乘岳父的銀色休旅車離開。

「今天下午,妳不是找媽咪和爸比一起來?」李家樂問張君如。張家兩姐妹從小叫父母媽咪、爸比,長大還改不了口,李家則稱父母為老媽、老爸。兩人以稱呼區分雙方的父母。

「爸比說下午跟國小同學約了下棋、喝老人茶,唱卡拉OK。」張君如梳著長髮回答:「媽咪說爸比不來,她也不想來。」

「剛剛,我看到……」李家樂話到嘴邊又吞下去,「好像快下雨,我們快點回家吧!」



一月底,家家戶戶利用周休二日,採買年貨和除夕夜圍爐的食材,李志雄跟著兒子李家樂和媳婦張君如到大賣場買東西,手上拿著太太紀淑勤開列的採買物品清單,每買一樣就打勾做記號。

「哇!買東西好像不用錢。」李志雄看著其他顧客的推車動輒載的滿滿一車物品,導致結帳進度緩慢,不禁發起牢騷,「大家這樣拚命拿,拚命買,吃得完嗎?」其他顧客聽到,有人瞪他,有人裝作沒有聽到,逕自滑手機。

「爸,人家圍爐人口眾多,或是要吃好幾個月。」李家樂說:「今天是媽沒有來,否則她看到人家都買那麼多,她一定還會多買幾樣。」

「不曉得是否到了更年期,她最近常頭痛或身體不舒服。」李志雄嘀咕,「本來說要來,忽然又變卦不來。」

等李志雄三人排隊結完帳,竟然已經到大賣場準備打烊時刻。回程路途中大雨攪局,路上壅塞,深夜十一點才回到家。李家樂夫婦先將除夕夜會用到的食材搬到爸媽家。進了家門,李志雄去叫太太紀淑勤出來清點食材和物品。

「耶!你…你…怎麼在這裡?」房內傳出李志雄憤怒,情急之間不知所云的聲音,「你在這裡幹什麼?就算是親戚,你……?」

「啊!」李家樂放下手中的東西衝進主臥室,驚叫一聲。

「爸比!」張君如也進房一探究竟,竟是父親張大山。他坐在床沿,上半身穿著睡衣,下半身穿短褲,好怪異的穿著,好像是匆忙之間套上去的。婆婆紀淑勤站在梳妝檯前,身穿睡衣、睡褲,神情慌張,不知所措。

雙方五個人一時間都愣住,默然。因為對方出現的時機和場合,都出乎自己的預料之外,一時之間不知該問什麼,該回答什麼。

「爸比,你怎麼會在婆婆房間?」張君如打破沉默。

「我…我剛好經過附近,想看看妳,就打電話來找妳。」張大山吞吞吐吐,「親家母說,妳不在,請我上來泡茶坐坐。」

「泡茶?泡茶也應該在客廳。」李志雄大喝:「怎麼會泡到房間來?」他走到床邊掀棉被,手在被子上摸一摸,臉色劇變:「熱的。」瞪著紀淑勤。

「你明明知道我們結婚就搬出去了,不住這裡。」李家樂冷冷地說:「要看如如也該到我們家才對。」

面對李家父子咄咄進逼,張大山頭低得不能再低,低聲解釋,親家母帶他進來看首飾,「我想買一個同樣的金戒子給鳳欣。」

「哼!我家的金飾都放在銀行保管箱,那來手飾項鍊。」李志雄暴跳如雷:「你再說呀!給我出去!」半毆打半推地將張大山攆出臥室。戰場轉移到客廳。張君如看著父親被毆打,垂頭喪氣,任憑公公李志雄颷罵;婆婆紀淑勤在牆角拭淚。她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辦。

「今年一月初,我看到你載我媽,你們去泡溫泉,頭髮溼溼的,在涼亭擦頭髮,對不對?」李家樂不再稱張大山爸比,口氣變了,變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句句刺中張大山的要害,「我本來隱忍不想說,但是你愈來愈……。」

「可見你們不是第一次了。」李志雄冷靜下來,冷靜比暴躁更可怕,「怎麼解決?報案?還是要私下解決?」



「我…我…」張大山在客廳轉來轉去,許久才對太太林鳳欣開口:「你明天拿房子去抵押貸款一百萬元。」

「一百萬元?做什麼用?」

「快過年了,公司要周轉。」張大山說:「也要發年終獎金給員工。」

「小貿易公司,都幾乎沒有營運了,還要發什麼年終獎金?」

「你不要問那麼多,明天去辦貸款,一定要過年(春節)前下來喔!」

2月初,農曆春節轉眼到來,除夕夜的下午。

「如如,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妳。」李家樂在陽台吹冷風,站了許久才進屋:「老爸說…老爸認為…今晚妳要不回去比較好,他怕看到妳就會想起妳爸比。」

「唉!其實……」張君如放下了重擔,「其實我也很猶豫要不要跟你回家圍爐,我很怕看到老爸,總覺得對不起他。」張君如紅了眼,「更怕看到老媽,不知道該麼跟她相處,媽咪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好怕她知道,一旦知道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說完潸然淚下。

「妳能體諒老爸的想法就好,我先陪你在家吃吧,晚一點再回家圍爐。」

「好,但是冰箱只有白菜,櫃子裡有泡麵和麵筋。」

「沒關係,我們就吃白菜麵筋泡麵吧!」李家樂苦中作樂:「吃完素食麵再回家圍爐,這樣才不會吃太多、吃太撐。」

緊接著,大年初二,張君如獨自回娘家。

「家樂呢?」姐姐和姐夫看到張君如獨自回娘家,滿腹疑問,「你們吵架了嗎?家樂怎麼沒有陪妳回娘家?」

「他公司臨時有事,要他去處理一下。」張君如臨時編個白色謊言。

「大過年的,還有公司在上班嗎?」姐姐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他們子公司的外國客戶的case。」張君如的白色謊言愈吹愈大,「我們過年,歐美客戶可不過年。」

「好啦!沒有吵架就好。」媽咪林鳳欣打圓場,「打電話給家樂,叫他忙完就過來吃飯,我好久沒有看到他了。」

「爸比呢?」

「爸比說,他國小同學會那幾個死黨,約他去下棋和唱卡拉OK,晚一點就回來。」

「下棋和唱卡拉OK?」這個理由聽起來似曾相識。張君如心想,爸比又用老套的藉口不回家,「應該是不敢和家樂見面吧!」沒有想到此時只有她能體會爸比的心境。



「喂!是親家公呀,恭喜發財!我是鳳欣,君如的媽媽,請問親家母在嗎?」林鳳欣趁著空檔打電話給親家母紀淑勤,「趁著大過年的,我想請您和親家母來家裡走春。」

「啊!什麼?」林鳳欣突然臉色大變,「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真的嗎?怎麼……」她緊抓話筒,怒目圓睜,手背青筋浮現,接著雙目緊閉、沮喪,她放下電話頹然倒在沙發。

「媽咪,你是怎麼了?」大女兒從廚房出來,發現異狀,「身體不舒服嗎?臉色這麼難看。」

「如如呢?」林鳳欣發狂似的到處尋找,在客房找到窩在椅子發呆的張君如,「如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妳幫你爸瞞著我?」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怕你傷心!」張君如淚流滿面:「我被爸比害得在我公公面前抬不起頭。」

「媽咪,到底是什麼事?」大女兒追問。

「那個死鬼闖禍了,他竟然……」林鳳欣邊哭邊罵轉述親家李志雄的話,氣得臉色發白,「過年前要我拿房子去貸款一百萬元,說什麼公司 轉要用,胡扯,根本是遮羞費,不要臉…」她愈說愈氣,撥打張大山的行動電話,厲聲:「你馬上回來,親家公都跟我講了,我們離婚,你給我滾出去。」



清明節,張大山獨自回老家掃墓,祭拜祖先。親戚見他獨自一人返鄉掃墓甚感奇怪,以往張大山都會帶美麗的老婆和兩個漂亮的女兒一起掃墓,紛紛問他:「太太和女兒怎麼沒有來?」

「鳳欣前幾天感冒,身體不舒服會暈車。」他思索著編故事搪塞親戚:「兩個女兒都嫁人了,先去拜男方家的祖先囉!」

「說的也是,出嫁了,以後名字要刻在男方家的牌位。」

「是啊!哈哈哈。」張大山打哈哈,強顏歡笑,勉強應付過去。他想起應景詩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欲斷魂三個字,不就是他的心情寫照嗎?

母親節,李家樂沒回家陪老媽紀淑勤,因為太太張君如和老媽紀淑勤婆媳相見多了幾分尷尬。張君如回娘家陪媽咪林鳳欣,李家樂也沒去,他自覺與岳母相見不自在,能閃則閃。林鳳欣也沒問李家樂怎麼沒來,大家心照不宣。

八月八日父親節,張大山獨自在出租套房看電視,兩個女兒、兩個女婿都沒有陪他過節,只有大女兒傳簡訊「祝爸比 八八節快樂」。他看了簡訊只覺心酸,快樂不起來。他心煩意亂地盯著螢光幕,不斷地按搖控器,螢光幕一幕一幕跳動,就像他的人生,斷斷續續,雜亂無章,想回頭卻找不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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