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禾 圖／心皓

這個故事取材自真實案例。作者平禾是資深社會、司法記者，喜在案件中找尋富有人性的愛恨瞋痴故事，給人心靈的啟發，出版小說《判決人生》、《色計》。

晚上11點，浩浩走出網路咖啡店，站在街燈下抽菸，那菸跟一般菸不同，顯得長又細，他瞇著眼小心吸了一口，讓煙從氣管深深地擴散進肺葉，臉上透出舒暢的神情，彷彿每個肺細胞都張開了。網咖門口顧店的小陳走過來，嗅嗅浩浩周邊的煙味，向浩浩咬耳朵：「老鼠尾巴？（指大麻捲菸）」浩浩點點頭，小陳豎起大拇指，浩浩笑著將菸遞給小陳吸一口。

浩浩腳著飛人喬丹鞋，穿膝蓋破兩個洞，大腿破一道裂縫要價一萬元的牛仔褲，一件樂團無袖限量潮T，頂著一顆鐵甲武士雞冠頭。他將耳朵上方兩側剃光，只留頭頂中央一道頭髮，噴髮膠趁膠水變硬前將頭髮拉高塑形。這個髮型讓他瞬間長高十公分，顯得雄糾糾，一副鬥雞不好惹的架勢。

浩浩抽完菸，瞪著路過行人看他的異樣眼光，行人與他眼光接觸立時移開或低頭，彷佛人人都怕他，他就有一股勝利的滿足感。他頂著鐵甲武士頭就是要引人注目，卻又不准人注視他，實在矛盾。

浩浩走進網咖，繼續化身電玩遊戲中的猛男，拿起衝鋒槍在宛如迷宮般的豪宅裡打怪，透過掛在後腦勺耳機傳來子彈咻咻聲、爆炸聲，令他精神百倍，怪物中彈爆裂噴血，讓他血脈賁張，手上汗毛跟頭髮一樣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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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1點，浩浩饑腸轆轆，疲憊地摘下耳機，晃到另一條巷子吃豆漿配燒餅夾蛋，吃完他的中餐，開始工作前，他想起朋友小余前天告訴他：「四面佛很靈驗，一定要去拜拜。」

浩浩佇立四面佛像前，供上鮮花拈香誠心祝禱，拿一副筊雙手緊握胸前口中念念有詞：「工作順利，平安無意外，財源滾滾來……。」默禱後擲筊，連續三個聖杯，浩浩不敢置信地看著一陽一陰的茭杯，心想：「真的是連續三個聖杯！」他抽出16號籤，擲茭請示四面佛是否就是這支16號籤，哇！又是一個聖杯。

浩浩循籤號拉開抽屜，取出16號籤條，籤條上方印著「四面佛靈籤、第16籤，上卦」，籤文：「草木逢春自發芽，福從天申到吾家」浩浩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繼續往下看「謀望求財皆遂意」最重要的是這句「東西南北遇吉星」，解曰：「求財自得，生子得男，萬事如意，自己安然」原來是一支上上籤。。

「太棒了！」浩浩看了兩次，手微微發抖，手捧籤條下跪向四面佛叩謝，將籤條對折後，小心翼翼放進皮夾。

浩浩走在夜深人靜的小巷弄，決定試試靈籤的威力。他左右張望，確定巷口兩端都沒有人走進來，跨上一輛機車，用一串鑰匙逐一插進鑰匙孔，第三次成功開啟電源，發動，騎走機車。十分鐘後，他在便利超商前停車，打開座墊下方的置物箱，有一個零錢包和一台用厚絨布包裹的平板電腦。

他拿零錢包裡的零錢，走進超商買一罐飲料和一根熱狗，找張空桌坐下來，拿出平板電腦仔細瞧瞧，這電腦看起來很新。他掏出皮夾，抽出靈籤，輕吻靈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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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3點，浩浩小心地將頭髮往右側壓再戴上安全帽，騎車到夜店、酒店、卡拉OＫ店林立的六條通一家當鋪前停車，摘下安全帽，將雞冠髮型扶正，手拿平板電腦走進當鋪。

一會兒，他兩手空空出來，鑽進六條通的巷子急匆匆地走著，一個看似神智不清的中年男子突然從小巷弄走出，兩人撞在一塊兒，中年男子勾著浩浩的肩膀將他摟進小巷內一扇小門。浩浩掏出剛從當鋪拿到一疊鈔票，數了三張給中年男子，換到兩包用透明小塑袋裝著的白粉。

中年男子笑著拿出一根玻璃管給浩浩。玻璃管子尾端是個橢圓球，球上有一小洞，浩浩將其中一包白粉末從管口倒進去，稍微晃動讓白粉末集中在橢圓球內，點燃打火機，燒灼球體下方，白粉受熱化成煙，浩浩大口大口吸取白煙。

浩浩精神奕奕地走出小門回到當鋪，騎車到一家三溫暖附近的小巷裡，將機車停在不起眼的防火巷內。他走進三溫暖，遞上5百元鈔票，熟門熟路地進入更衣室，沒多久他泡在溫暖的水池裡，感到通體舒暢。

清晨日出，陽光突破雲層，光束從窗戶照進三溫暖休息室靠窗下方的躺椅，浩浩拉扯窗簾擋住光線。他的夜晚正要開始。臨睡前，他抽出靈籤再看一眼，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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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浩浩出現在網咖，開工前他習慣先來一場與怪物的戰鬥。今天他決定提早上工，晚上9點多浩浩搭捷運到火車站路附近的補習街遊蕩尋找下手目標。。

他熟悉這一帶社區的每條小巷，爸媽曾經逼他在這裡補習兩年，念著他看不懂的數學公式和背不起來的英文單字。每次經過這裡他都會感到憤怒。但是今晚，他卻顯得心平氣和，緩慢走在路上，眼睛留意著過往行人、機車騎士的舉動。

他突然停下腳步，身體倚靠騎樓柱子，掏出行動電話，做出接聽電話的模樣，眼睛盯著一個剛停妥機車的女孩。她將隨身兩個包包中比較的大的包包放進機車置物箱，蓋上坐墊，鎖車離開。走了兩步她又回頭，再度打開置物箱，猶豫了一下，將小包包也放進去。

浩浩看著女孩只拿機車鑰匙快步走過他眼前，進入大樓電梯，電梯關閉往上升。浩浩馬上走到女孩的機車，用一串鑰匙試著試著，不一會兒打開置物箱，從容地拎拿起兩個包包，塞進他肩上的黑背包，迅速隱沒在剛下課急著趕公車、搭捷運的補習班學生人潮中。

浩浩從女孩的皮夾裡抽出一張千元鈔，走進牛排餐廳，邊切牛排邊看女孩的手機、手提電腦和化妝品，將值錢和不值錢的物品分開放進不同的包包。吃甜點時，他抽出靈籤，複誦籤文字句，愛不釋手。他想，有了靈籤護體，尤其是解籤說「求財自得，萬事如意」而且「東西南北遇吉星」會讓「自己安然」他決定今晚繼續工作。

半夜三更，浩浩回到老家社區，經過他家所在的大樓，仰望已經熄燈的3樓公寓，他知道爸媽和妹妹正在睡覺。他突然有一股想回家的衝動，但很快就被之前和爸媽為了他不去找工作，雙方大吵一架的憤怒情緒沖散得無影無蹤。

他振作精神，提醒自己正在工作。他慢慢地走，走在小公園旁人行道，人行道旁停了一排車，他邊走邊逐一試拉車門。經驗告訴他，就是有一些粗心大意的車主，忘了鎖車門就回家。車主的粗心，就是他的機會。

浩浩數著數著，沒想到才開到第五輛車，車門應聲打開。浩浩在車內搜括零錢盒，盒內除了零錢，竟還有一條沉重的金項鍊和一個玉鐲子，浩浩喜出望外，臨走時還不忘拆下行車紀錄器，心想「能賣多少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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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這幾天果真「求財自得，萬事如意」每天口袋裡都有一疊千元鈔票，樂得送給網咖顧門口的小陳兩根老鼠尾巴，大方請朋友小余去熱炒店點了滿桌菜，叫了六瓶啤酒。

酒酣耳熱之際，小余問浩浩：「這幾天看你眉開眼笑的，做了什麼大生意？」

浩浩笑而不答，喝光一杯啤酒，慢條斯理拿出鼓鼓的皮夾，抽出粉紅色薄薄的靈籤，慎重地遞給小余。

「喔！四面佛，你去拜四面佛？」小余接過靈籤說，「我都還沒去拜拜。」

「草木逢春自發芽，福從天申到吾家，謀望求財皆遂意，東西南北遇吉星」小余念出籤文，「解曰：求財自得，生子得男，萬事如意，自己安然」哇！這是上上籤耶，「真的那麼準嗎？」

浩浩笑了，豎起大拇指，配上心滿意足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小余看著籤文念了又念，喃喃自語，「早知道我也去拜四面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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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一次補習街美妙的豐收經驗，這天晚上浩浩又到補習街找機會。都怪在網咖打怪物太順手，為了破紀錄耽誤了工作時間，抵達補習街時，錯過下課時間，學生早已星散。浩浩提醒自己，少了人潮做掩護凡事要小心！

浩浩穿街走巷尋找目標，最後盯上一個坐在路邊攤吃麵的女孩，她的包包擺在一張凳子上，凳子放在靠馬路這端，女孩坐在靠牆的另一側。浩浩佯裝成漫不經心地漫步靠近麵攤，趁女孩低頭吃麵時，拎了包包就走，起先還是正常步伐，後來發現女孩起身追趕，浩浩拔腿狂奔，從小巷鑽進防火巷逃竄。

浩浩跑了兩條小巷子，穿過一條防火巷，跑得氣喘噓噓，原以為已經甩了女孩，不料回頭卻見她追上來，毫不畏懼陰暗黝黑的窄巷，還尖叫著：「不要跑，還我包包！」

浩浩喘了一口氣，盤算了一下繼續往前跑，心想從小巷衝進大街找人群掩護。他抓著包包剛剛衝出小巷到大街，竟然行人冷清，正撞見騎機車巡邏的兩個警察，他刻意放慢速度改成走路，仍被警察盯上，兩輛機車朝他圍上來，女孩也衝過來，他扔掉包包讓女孩撿以求脫身。

不料，女孩彎身撿起包包，腳步沒有停歇反而加快速度朝浩浩撲上去，巨大衝擊力將浩浩撞倒，她坐在浩浩身上，用包包壓住浩浩的臉，讓浩浩喘不過氣，拚命掙扎。兩名警察趕上來察看。

「他，偷我的包包！」女孩喘著氣雙手用包包壓著浩浩的臉，直到警察用手銬銬住浩浩的雙手女孩才鬆手。

「哇！妳念體育系。」警察從包包拿出證件確認女孩的身分，「主修什麼？」

「田徑，短跑。」女孩簡短回答。

另一名警員對浩浩搜身，從皮夾倒出證件，粉紅色的靈籤也飄出來，警察看了笑出來，「陳天浩。」警察用揶揄的口氣：「你惹到一個短跑正妹，賊星該敗！」

「佛祖只保佑好人，不會保護壞人！」另一個警察接過靈籤看了一眼說：「靈籤不靈，破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