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好吹牛誇大,連帶中國古典文學也染上了不可救藥的「吹牛病」,當然,這是文學的「比興」怎可叫「吹牛」,不過笑謔之。
浪漫主義詩歌鼻祖屈原在《離騷》開頭就很莊重地宣布:「帝高陽之苗裔兮」,這句就有吹牛的嫌疑。五帝之一的顓頊號高陽氏,乃黃帝重孫,是華夏族的正朔。作為楚國公族,屈原的老祖宗楚王熊渠曾公開宣稱:「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屈原這句詩很有些扯虎皮做大旗的味道哩。
同為浪漫主義詩歌巨擘的李白,也喜歡在詩歌裡「吹牛」,如果我們翻翻《李白詩選》,會發現這種「吹牛詩」比比皆是。
譬如,李白說蜀道難:「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說北京那疙瘩下雪:「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說廬山瀑布高:「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說他的小船速度堪比火箭:「輕舟已過萬重山」;說他一發愁,頭髮就長:「白髮三千丈,緣愁似箇長」。
李白因為在詩裡吹牛已入化境,所以人們送他一個綽號「詩仙」,就是說他牛已吹出人間、走向天堂了。
愛吹牛大約是詩人的通病。唐代大曆十才子之一的盧綸擅寫邊塞詩,他有首〈塞下曲〉很有名:「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詩寫得酣暢淋漓,可詩人所處的中唐藩鎮林立,胡人頻繁騷擾,回紇居功勒索,吐蕃更於廣德元年一度攻入長安。
這種狀況下,「單于夜遁逃」,怕只是一個美好的夢想吧?要不就是盧大詩人在硬著頭皮吹牛。
不光作者吹牛,中國古典文學裡的角色也都好吹牛。
《三國演義》裡曹操在赤壁領二十幾萬人馬,硬號稱八十三萬;名將關羽大言不慚說:「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可關老爺除了對華雄、蔡陽這幫菜鳥,偷襲顏良、文丑,鮮有佳績。
《水滸傳》裡軍師智多星吳用字加亮,意思比諸葛亮還牛,可除了會派人放火,就沒見過什麼良謀。
《西遊記》中孫悟空哥仨就更愛吹了,見了妖怪不是誇自己本領高強,就是誇兵器優良。
《紅樓夢》吹牛了嗎?當然,有學者考證富麗堂皇的大觀園是比照圓明園來寫的,賈府區區一個公侯敢抄襲皇家園林,這牛也吹太大了吧?晚清小說的「吹牛病」可算登峰造極。
晚清列強環伺,民不聊生,小說家們卻還在做「天朝上國」的美夢。有些小說刻意遵循《山海經》的傳統,把外國徹底醜化和妖魔化,動輒讓主人公代表天朝去征服人家,一副古代法西斯的面孔。
有些小說則寄希望於明君、清官、俠客,讓他們去整肅天下,鋤奸去惡,把個現實糜爛的世界建成一個花團錦簇的幻想國。這些晚清小說家的牛終於吹出世界水平了!